结发受长生(96)

菜市口中间是高高的行刑台,刽子手正一口一口喝着烈酒,午时的毒辣阳光照得大刀一晃一晃,行刑台上身着囚衣的犯人面色惨白双目无神。

台下之人不同于周涣,多是看热闹之徒,对犯人指指点点。

“钟从风终于死了!”

“哎,之前也有个人犯罪被斩首,我就问怎么死的不是钟从风,要是死的是钟从风就好了,今儿倒好,这样的大恶人终于死了。”

“咒得好!老天开眼收了这个大恶人!”

每个人脸上都是义愤填膺的神色,红光满面正义凛然。

这时肩膀被人拍了拍,看到张长王土二人的脸,这俩狐朋狗友勾肩搭背挑眉道:“听说今个儿有砍头的戏咱俩特地翘课来看!没想到你比咱俩还快,占了个好地方,谢了!”

此二人是李木的狐朋狗友,十里八村有名的小霸王,以王土为首,今天抢小乞丐的馒头明天薅老寡妇家的羊毛,见李木常年翘课逃学,混球与混球间惺惺相惜,当机立断结为好友发誓好好栽培共同称霸十里八村君临村下。

张长甚至为这种壮丽的理想取了个非常深奥酸爽的口号:“这村子如你所愿。”后被揭露是在话本里扒的。

周涣皱了皱眉,他与云湦上蹿下跳,但不过是小打小闹,弄小把戏诓同门和其他长老,把话本包《道德经》书皮等,与这三人做的恶事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人群还在看热闹,忽而有人挥拳大喊:“钟从风!你也有今天!你家羊被雪女看上了!”

有人小声道:“嘿,骂重了啊。”

在钟家庄程家庄及周边村子里骂人家羊被雪女看上了是很严重的事,因为牛羊珍贵,一头羊往往抵农家一年开销,而被雪女看上往往要忍痛贱卖羊,所以骂人家羊被雪女看上不仅过分而且恶毒。

钟从风脸色愈发苍白,空洞的眼睛移到骂这话的人身上。

周涣心下好奇,拉过一个看起来很正义的大哥问:“台上的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路人大哥摇头:“其实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钟从风家开的是饺子馆,他家的饺子特别难吃,还特地卖高价,实在该死!”

周涣问:“还有呢?”

另一个路人握拳:“他家饺子肉少皮厚!难吃得很!奸商!”

周涣道:“吃死人了?”

路人大哥摇头道:“……这倒没有,就是跟对家抢生意比较凶,还四处拉客。拉一次也就罢,只要有路人路过便拉,实在烦人!”

周涣道:“拉你了?”

路人大哥一顿,摇头。

周涣道:“或者说,你见过他们拉客?”

路人大哥恼羞成怒地咬牙:“没有!但是我难道不能骂?我这是伸张正义!你什么意思,你是钟家人吧!”

周涣摆手:“哪里哪里,你说得对。”

路人大哥哼道:“不过看这架势,兴许当真吃死了人才被问斩吧?”

周涣心想:连人家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也好义愤填膺。

正巧又有人喊钟从风你家羊被雪女看上了,声音又大又亮,瞬间点燃他人情绪。

“死得好,死得妙!”

“滚出钟家庄,滚出村子!”

“终于死了,集市让你们开店真是纵容了个大毒瘤!我们终于不用受你们的苦了!”

情致高涨处妇人也出动,摔扔烂菜叶、烂番茄、臭鸡蛋,更有甚者要翻过衙吏的阻拦,替天行道揍钟从风一顿。

路人是不知真相的,只顾热闹,随波逐流。一些人连钟从风的罪状都不知道,只是听说他家饺子馆哄抬物价、强买强卖,而且都不曾亲眼见过,便从风骂人,甚至连你家羊被雪女看上了都骂得出来,可谓众口铄金积销毁骨。

周涣猫着身子拨开人群,找到衙吏询问钟从风的罪状。

衙吏告诉他钟从风犯的是资敌罪:钟从风是鬼粥收买的细作,后来不干了,被鬼粥主动献出,由驻守边关的将军亲自送来,人证物证具在。

还记得鬼粥将军当时笑得像匹狼:“没用的两脚羊留着没意思,还给你们。打路人的时候,要记得看脚边有没有蠹虫,隔壁的皇帝。”

周涣难以置信:“资敌?”

对话落到旁边的小女孩耳里,这样的年纪还不懂什么是资敌,拽了拽抱她的大人的手问资敌是什么。

资敌罪,不啻大晁,放在任何一个国家朝廷与叛国同名,不能容忍,犯者或五马分尸或炮烙凌迟,其家属朋友也遭株连。

不过翫月野地处边陲,往年出过不少鬼粥细作,再者大晁被鬼粥的小动作搞得心烦意乱,这类平民小喽啰无心安排株连九族,只消菜市口问斩便可。

女孩点点头,大致明白资敌的后果很严重,钟从风也是因此获罪,不过,她还有一点想不通:“可是大家都骂叔叔奸商呀,没人知道叔叔是卖/国/贼!”

大人连忙捂住女孩的嘴:“这话可不能说。”

但还是晚了,已有人听见童言,厌恶地瞥父女一眼,嫌弃地挪开脚步。大人瞧了眼行刑台,又低头看女孩,严肃道:“这样的人不配你叫她叔叔!”

女孩乖巧地点头:“哦。但是为什么大家不骂他资敌呀?”

“他们不知道。”

“哦,所以大家可以骂他奸商,我以后绝对不当奸商,当奸商要成耗子!”成为耗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喊杀。

大人越说越心累。忽然,女孩偏头问:“爹爹,这样好玩吗?”

“好玩!当然好玩!”从身后站来一个冷笑着的中年男子,盯着小女孩道:“三岁见八十,你年纪小更应树立正确品行!我们是在伸张正义,你可知他犯下的恶行!”

旁人好奇地竖起耳朵,周涣洗耳恭听。

第83章 暴(2)

“他干儿子瘦不拉几的,官方选拔壮丁和邻县拔河,他硬是不知斤两,贿赂考官把自己干儿子加进去,最后害得咱们翫月城输了!你说该不该死!”

另一个人也站出来:“对!我们县的男人为了拔河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摘掉邻县认为我们全县好吃懒做翫月病夫的帽子,结果他害得我们把这帽子戴回来了!”

周涣心里奇得嘿呀一声,这种事不找邻县算账怪自家人干什么,但面上还是挤出个笑容,道:“这位大哥,这位大哥听我一言。”

中年男人警惕:“怎么,难道你也和这个黄毛丫头一伙要给钟从风说情?”

“哪有,我和钟从风非亲非故,淌那浑水干嘛?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下次比赛时你们全县每个人裹一脑袋黑丝,只露出眼睛鼻孔,你们就赢了。”

中年男子指着他,气不打一出来。周涣打算再阴阳怪气地损一下,肩膀被人扯了扯,张长招呼:“李木你又走哪了,快看台上,有大热闹!”

行刑台上不知何时放了家属上去叙旧,只见一妇人俩少年。妇人和年纪稍大的少年泣涕涟涟,小的少年脸色惨白安抚自家母亲,一张坚毅的脸上不见忧伤,只是听到台下的争执,捧起父亲身上的烂菜叶、烂番茄、臭鸡蛋打回去,一时尖叫四起都要翻过衙吏的阻拦给这对奸商母子颜色瞧瞧,幸亏衙吏拦着。

而还在对小女孩耳提面命高屋建瓴的中年男人也遭到他的反击,额角挂了个巨臭无比的臭鸡蛋,蛋清蛋黄烂在一起,缓缓从额角垂到颧骨。

台下的人愤怒瞪大一双眼,台上的少年亦睁大一双眼,正是钟聪的脸。

他没有哮喘,没有脸色青红交加,一双眼睛瞪得目眦尽裂,呸道:“一群窝囊废,哪来的脸让你们自诩正义,日子过得不如意便在行刑台下嚷嚷,被戴了恶帽子不去骂贯恶名的人反而埋怨自家人,真真滑天下之大稽!你不是要打我吗?来啊!”

王土张长给他取外号钟叽歪,可这次他没有满嘴之乎者也叽叽歪歪,一时两人傻了眼。

钟聪冲下行刑台,转眼冲到中年男人面前,抬起头颅虎视眈眈地瞪着他,目眦尽裂。

这样歇斯底里的叫声像疯狗一样不服输不怕输,中年男人满腔怒火随勇气熄灭,往后退了半步环顾左右,见所有人包括衙吏都看来不能丢脸,收起拳头嘲讽道:“黄毛小子,打你怕被笑话以大欺小。”

钟聪冷冷吐出两个字:“怂货。”

“嗤,你就现在占点便宜吧,你要是真想给你爹报仇就快些长大,我奉陪!”那人大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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