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受长生(31)

村长说,山上的事解决了,山下的事还没解决,请各位救命恩人参加喜宴。

新娘钻回大红轿子,由村民吹唢呐打皮鼓地抬回土庙。梁上挂着红绸,绸下烛火说不出的喜庆。新娘本是农家女子,容貌并不出众,但此刻站在流明宵烛中,却桃羞杏让,难怪世人道嫁衣是女子最美的衣裳。

结发同囊,共饮合卺酒,誓下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海誓山盟。这是人间的喜庆,凡人的喜庆。

喧嚣的喜庆感染周围人,周涣看得兴起,水青眸子浸润在喜光之中,瞥过梁柱后面藏着的一方白色衣角。

周涣默了默,走过去。这里僻静,方才的那些热闹仿佛都很远,雨师妾的目光透过黑暗,有些冷漠和与世隔绝。

“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不去看看?”

她望向红光处,抱胸道:“有的人生前席不暇暖,天下何人不识君,死后却冷冷清清,无人佐酒轸念;有的人生前碌碌无为,默然过完一生,却有人在死后回忆畴昔。人间悲欢,有何可看?”

周涣笑道:“也对,九天神女,见过起高楼,见过宴宾客,亦见过楼塌了。于你而言,人间悲欢不过朝生暮死,沧海蜉蝣,确实没什么可看的。”

第27章 跟宠大黄

雨师妾放下手:“你既喜热闹,不必牵强附会我。”

周涣眨眼道:“你只知道我喜欢热闹却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说我牵强附会你?”

喜欢热闹的理由很简单,就像喜欢淮城的花灯,因为这些都是小时候难得一见的景致。

周涣察言观色,见她不喜热闹,找到村长,先是谢村子热情招待盛情拳拳,后解释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明日启程离开,雨师妾为山鬼之事费了许多体力,需要调理身心,提前离席实非我愿还望见谅。

他们是村子的救命恩人,村长不敢怠慢,诚惶诚恐连忙说好生休息好生调理,琢磨着明天大清早召集村民给他们饯行。周涣笑说不必,出了厅堂。

星光下,杏花吐了两三绿芽,再过半个月应就能开了。

周涣自树下走来,嘻嘻笑道:“好啦,我帮你跟村长说清楚了,这下可以不必勉强自己看觥筹交错了,走吧。”

雨师妾起先以为他找村长是聊别的,原来是替自己辞宴。

二人走在夜穹下的小道上,两侧是萋萋冬草,分明是料峭初春,村子却分外山清水秀,促织鸣唱着山歌。

周涣在星光下端详她的侧脸,想起这么多年来她的容颜从未变过,也不是没好奇过她的身份。原来是九重天的神族,那么一切便都解释得过去了。

二人并肩而行,他出乎意料地安静,用小手指转着玉佩,紫穗在空中轮飞。平时同行都是周涣满嘴跑马活跃气氛,现在两个都不说话,气氛平静得有些尴尬,雨师妾顿了顿,提了口气问道:“孟惊寒第一次将你托给我时,你嚎得惨烈,如今温和许多,难得愿意送我,山鬼给你喂了什么药?”

周涣望着星空道:“不是山鬼喂了迷魂药,是因为你呀。”

她抬起眼睛,瞳仁儿盯着。

周涣坦然道:“谢谢你,救了我。”

“……仅因如此?”

“什么叫仅因如此?”

嗤,还以为是因为其他更重要的事,原来仅因如此。彼时见他迟迟未归,而轿夫说听到风中有女人的笑声,便猜出来是山鬼作祟,方提着白绫赶去。

夜风习习,她望着星空:“救你是人之常情,况且有孟惊寒在前,你若出事,如何还他一个好徒弟?”

周涣无奈地看着人,这样口是心非的性子倒让他想起小时候。小时候只要她上山,师兄师姐们便会聚在一起谈论她,因为总是冷冰冰的跟雕像似的,有几个颇为风流倜傥的师兄取名冰美人,如今看来倒是贴切。

想到这次又是她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往日看不顺眼的地方都变得顺眼了,突然玩心大起,凑近半步,甜腻腻地喊:“雨师姐姐……”

雨师妾身影一错。那是袁支颐小丫头喊的称呼,却被他拿去满嘴跑马,百感交集,冷冷训道:“你已然成年,不是小孩子,害不害臊。”

周涣道:“无所谓啊,反正你是神女不是吗。山鬼什么都跟我说了,你是天帝的外孙女,在九重天上叫靖……”

雨师妾停下脚步,警觉地问:“她还说了什么?”

“没了。”

雨师妾继续走。

“雨师姐姐,我手好痛啊……”周涣望着背影道。

树影婆娑,晚香玉静吐暗香,雨师妾转过来,红得滴血的朱砂痕,黑白分明的凤眸,声音极低极沉——“别得寸进尺。”

“……本就是你不讲理在先,不说两只手都包,这伤口拜你所赐,不该包扎一下吗?”周涣举起两只粗糙包扎过的手腕,血色透过绷带渗出来。

雨师妾不耐烦地撕下一块雪白衣料,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周涣望着酱猪肘子似的手,沉默片刻,迟疑道:“……你撕的,好像是我的衣服。”

“嗯。”

他睖睖睁睁:“不应该撕你的袖角或者裙边吗,我看过的话本里的大侠受了伤,都是红颜撕自己的裙摆……”

雨师妾略略扫过他那命运多舛的额头,松针、泥巴、烂叶、血污什么都有,冷冷道:“想得真美。”

“……雨!师!妾!”

这一声群鸟惊飞,似乎还有狗叫,推开院门篱笆,一条黄色飞扑而来。

周涣寒毛都竖起来。

黄狗身如疾电,声若罄钟,亮眼吐舌,绕圈摇尾,讨好地看着雨师妾。

这矫健的爪子,这有力的尾巴,这瘆人的牙齿,这这这这这……这不就是不久前追着他咬的黄土狗吗!

周涣头皮紧得发麻,哇地一声钻去她背后:“它怎么也来了!它怎么会在院子里!”

黄狗十分兴奋,周涣十分害怕。

黄狗汪了声,周涣呜了一声。

黄狗要蹭雨师妾的手掌,他干脆整个人八爪鱼似地扒紧、扒牢、扒严实,死死拖住雨师妾想要摸狗头的祸手,发抖哀嚎:“不要!!”

雨师妾把袖子从小道士爪下拯救出来,但他扒得死紧,无奈道:“窝囊,这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戏弄我也得有个度,知道我被它咬了还弄院子里吓人是不是太过分了啊啊啊……”周涣抓得更紧,一口气控诉完,听到那句“救命恩人”,一时愣住,便听到她接下来慢悠悠的一句话:“是它带我寻你,你怕什么。”

黄狗的尾巴上下左右摇动,像开了一朵明黄的花,像逮捕了大肥兔而向猎户邀功的猎犬。

周涣道:“怎么可能,你驴我!!”

“怎么不可能?”见松手无效,雨师妾直起身子。星光璀璨,衬得愈发冰清水冷,端雅高华。

紧接着,她向周涣描述黄狗是如何助她的。

周遭是绵延千里的深山老林,若逐一搜索未免耗时耗力,等到找到山鬼居所时,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农家遍地是狗,雨师妾便打算找一条鼻子灵敏点儿的狗带路。但因山鬼司掌执守一方,又有山魈等庞然大物守护,土狗都夹紧尾巴。关键时刻是那条黄狗出来。

她问了村长,是无主人的野狗。

“啊……野狗啊……”周涣出神地想,旋即回神认真道:“怪不得追我追得那么穷凶极恶呢!”

雨师妾道:“它本是来帮我的,但听到是要找你,便别过头。”

周涣见它的狗碗里放了截筒子骨,料想是村民犒劳它的奖励。那狗此刻摇着尾巴邀功地看着雨师妾,想求摸头的目光袒露而炽热。

周涣渐渐松开手,咬牙道:“嘶,那还挺有原则的啊。那它是怎么被你说服的?”

彼时黄狗知道是找周涣,它还记得周涣土坡上踹它之仇,龇牙咧嘴不肯动。她只有回忆獬豸发脾气时崔珏是如何安抚它的——“乖,待会儿带你去第九层地狱吃人肉骨头。”

——第九层乃油锅地狱,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恶人几乎都去那体验一回,原本只是油炸犯鬼,后来不知怎么的当值鬼吏纷纷身体不适,递交辞职书。

培养一个编制内的鬼吏很麻烦,首席判官崔珏发现油锅地狱里遍地油脂煎炸气息,闻久太腻,便是爱吃恶人魂魄的獬豸逛了几天也恹恹不振,崔珏胆大心细,请求天子殿拨打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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