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发愁菜卖不出去,多谢先生了。额,这个,听起来好像不错。虽然不知道后面该怎么接,但这尴尬的气氛已经逼得她受不住了。云微摆完最后一株菜,坚决地站起来,转向正看着远处的张良:“今天正发愁菜卖不出去,多谢先生了!”
“姑娘不必客气。”张良回头,一如既往的微笑,“称呼在下作张良即可。”
碰上他眼神的一瞬间云微怔了怔,突然意识到什么之后错开了目光。那眼神似是礼貌而得体,底下却像藏了什么利器一般猝不及防地扎了她一下。她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在客栈门口一个劲往里面瞟的时候,背后刺过来的正是一模一样的戒备。
“既然如此也算相识了,还未曾讨教姑娘名讳?”张良双手交叠,手心向内,看向已经将袋子里的菜根全部搬了出来的云微。
她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云微一面飞快地回忆着,一面分神思考她该怎么回这个问题。难不成是她做了什么失礼冒犯的事情?可是大白天的客栈大门敞开,看几眼怎么可能过分。又或者他是看她背着一大袋菜根觉得怪异,就觉得她哪里有些不正常?
好吧,这也是有可能的,云微内心努了努嘴。被人这么戒备着打量着,她反而偏不想好脾气地有问必答。万一这人是师父的仇家,看她下来买菜根发现了师父的踪迹,正计量着一会怎么上山砍人怎么办呢对吧?但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无礼,不仅�G自己的脸面,而且被师父听说了之后绝对会被大肆嘲笑七七四十九天的。下意识拍掉膝盖上沾着的一点黄土,她想起张良已经告知了他的称呼,想来自己也根本没有理由拒绝道出姓名。但如果说了,就给了对方一个线索,听刚才那子慕毕恭毕敬的语气,想来只要他愿意,绝对可以在这城里把她以至于师父和师母的消息翻个底朝天。
这人可真的是……云微暗自吸了口气,可真是不好招惹。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无良师父压榨惯了,碰上想压她一头的人,她都偏想压回去。
云微拨开额前的刘海,直视张良的双眼字字清晰道:“鄙姓贺,无名乡井小人罢了。张先生气度不凡,实在是幸会了。”
张良一笑:“只是一介书生罢了。”
“张先生莫要过谦。”云微侧过脑袋,脸上时分毫不让的笑容,随即蹲下身,继续将一大捆的菜根拆开分成一束束地摆好。手上忍不住一抖,不知道后背那几道冷汗透没透过这身粗布衣服。恰在此时丁胖子救命般地推开小门走了出来:“那。”他将一个布袋递到云微面前,“这个价格姑娘可还满意?”
云微接过布袋,略一掂量,天那,这丁掌柜也太豪爽了点吧……他平时的生意是要有多好才能保证这客栈只盈不亏……她这次貌似是要赚发了……是不是得考虑一下私藏起一点以备不时之需,哎不对,她一个贫农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吧……再说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要是哪天被人盯上了要谋财害命……
“姑娘你……没事吧?”丁胖子被瞪得心里发毛,“这价钱……不满意?”
云微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掂量的手还没缩回去:“这……太多了吧?”
丁胖子呵呵一笑:“你帮了我这么个大忙,这是应该的!”
云微郑重地道了谢,抬头看见张良沉默而思索的眼神。
――一个姓氏又能怎样?只能让你自以为得到了什么,然后将你往错误的方向上越引越远。
丁胖子顺势请云微留坐,云微谢绝,抄起搁在一旁的箭袋和弓,再对两人一拱手。
――张良,你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
“先告辞了。”
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一个几乎没下过山的人,怎可能为城中居民所耳闻?
张良一路目送她直到消失在小巷口。
――你认为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你并非如你所说的那样,只是个农人家的“小兄弟”。你知道的,比你应该知道的多了太多。
他眯起了眼睛。
――多得令人好奇。
第5章 五
云微一边顺着山路走,一边啃着一个包子。
这真怨不得我是那包子太诱人了!!忍不住就……云微啃了一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啊……意犹未尽地吃掉最后一口,云微克制住想舔舔拿包子的手指的冲动,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抬头远眺,已经能够看见师父的院子的轮廓了。
扔下一堆菜根后云微只感觉一身轻松,从衣袋中取出换回来的钱币,云微轻轻一抛,再接住。这位丁掌柜还真是慷慨大方,下次再被师父遣下山做什么买卖就找他好了,赶紧把东西卖出去,她还能趁着天黑上山之前在城里多转悠几圈。
树篱后的屋顶露出了一半,云微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有点不对劲。
一般在这个时侯,那堆饿疯了的鸟儿会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制造噪音,伴随着偶尔的上蹿下跳。然而现在,云微紧锁眉心,安静得诡异。
环顾一周在微风中细细摇动的树木,云微警惕地取下了肩上的弓,平稳地往前走。
一时间脚步轻擦地上的落叶的声音令人心跳加速。
一步一步。
云微走到了门大开的院落前。
三道深陷入地的沟壑,每一道都有人的手臂的宽度,从一个点延伸开,像蜘蛛网一样蜿蜒裂开。
碎石沙砾布满在地上。一排的篱笆被拔出地面,折断着散落在院子里。
屋门化作一堆木屑,外墙穿透,露出支撑着屋顶的几根横梁。
一支竹箭,钉在上面。
云微忍住想要逃跑的欲望,走了过去,发现钉在横梁上的还有一片布帛。
箭刺得很深,云微花了一阵子才把它拔出。那片布帛缓缓地飘下,落在她的手中,上面沾着零星的几点血迹。
师母的衣袖,只有被撕开的一尺多,线头参差不齐地垂下。
竹箭是师父的。云微忽然意识到布帛上面的血迹都是从几乎沾满血的竹箭上染到的,竹箭表面的血已经凝结,黏稠的腥味令人作呕。
云微几乎是强摁着自己走进屋内,所有盆盆罐罐全部碎在尘土和瓦砾下,茅草屋顶塌下来一大片,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烧焦味道。
墙壁被摧枯拉朽之势拍倒在地上,屋后的田地里新长的菜苗被翻进土中,一篮的李子反扣在地上,浆液四溅,几乎流成了河。
原先吵闹的鸟儿不见踪影,谷子洒了一地。
云微大致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她不敢相信。
师父不会大发慈悲把鸟儿全部放走,也不会让一篮的李子砸在地上全部碎掉。更重要的是,他和师母把这个院子毁掉之后,他们还能去哪里?
云微只觉得全身血管中的血液急速地奔涌着,嗡嗡的声音盘桓在脑袋里。一种感觉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爬过,让人头皮发麻。
外面依稀听见马蹄声,云微下意识闪身躲到尚且完好的一面墙垣后,弓下身从破口处朝外瞥。
马蹄声一点一点接近,速度也越来越缓。云微听见自己的心脏近乎疯狂地跳动,左手抠紧墙壁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交错的落地声,马上的人下马走了两步。
“这儿没有人吧?”
“都这个时候了,城里的士兵哪会上山来?”
“那个女的已经被带回去了,想来那另一个男的也翻不起多大风浪。”
“他?那一手弓箭还勉强过得去,只会耍花招,倒也弄死了几个人。直到老大彻底送他上路之前还想着翻盘。”
云微克制住呼吸的声音,手轻得不能再轻地取出了一支箭。
“当着老大的面也敢嚣张,还真是不要命。”
“不管怎么样,先进去找找有没老大说的东西……”
话音猛然掐断,说话的人突然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一柄竹箭插在前胸。他的五个同伴回过头去看的一刹那,云微猛地从破口后面站起来,手中勾着三柄竹箭把弓拉到尽头,在那些人察觉到不对的同时松手,弓声一响箭立刻插进了三个人的胸口。剩下的两个人正要张口,云微又抽出两支箭拉弓射向他们!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一个黑影闪过,两支竹箭随即断开。云微心中感觉一沉,立刻俯下身,轰一声墙壁被炸成一片粉末。云微后退两步,迅速地朝那个影子放了两箭,又是叮一声被弹开。那人一笑露出了一排森白牙齿,让她拉弓的手忍不住一抖,但又稳了下来一箭直取那人脑袋。那人右手提起一把长刀,回身躲过嗖一声飞过的竹箭横砍一刀,震起的尘土一线向云微逼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