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没事我瞎+番外(29)

看来杨澈只是众多小情儿里不太起眼的那个,否则也不会没什么印象。

不过连不太起眼的那个,裴先生都愿意搁下工作,亲自到深山老林里探班,也不知道真正放在心尖尖上的,得被惯成什么样儿。

谢知半眯起眼,瞅着裴衔意近在咫尺的笔直长腿,莫名想踹上一脚。

心情被这股无名气焰烧得乱七八糟,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他背过身望向远处。酒店后面有个花园,现在大部分人在前厅,园子里只有个小姑娘和小伙伴在玩耍,小姑娘疯跑着不看路,不小心重重一磕,砰地摔到鹅卵石路上,膝盖磕出血来,身边的小伙伴吓得赶紧背起她去找大人。

他怔了怔,忽然想起裴衔意的那次探班。

也是夏天,太阳像滚烫的油,泼下来似乎听见人被晒得滋滋响。深山里空气格外清新,鸟鸣声和虫鸣声四处都是,让现场收声的录音师非常苦恼,跑去和导演打商量。

而谢知在拍一场树林里的打戏。

劳累了一下午,终于听到一声“卡”。

谢知扶着树喘匀了气,一动不动地由着化妆师上来补妆和整理服饰。太阳太晃眼,他低垂着眼睫,额间浮着细密的汗珠。蓦然听到阵骚动,他实在倦了,懒懒地撩起眼皮望去,视线不期和人群里的焦点撞上。

化妆师回头看去,惊讶地叫:“呀,那不是总投资裴先生吗!这荒郊野岭的,他居然过来探班?”

裴衔意站在人群里,颀长挺拔的身姿格外惹眼,他似乎在看谢知,又似乎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出一线冷光,笑道:“这么热还在拍摄,大家辛苦了。”

剧组的员工们和主演配角们将他拥在中间,众星捧月般。

谢知听着那边的热闹,眨眼滴落眼睫上的汗水:“走吧。”

他没再往那边看,跟搭档和场记副导去另一个外景点走戏。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山里闷了一个月,送上门的八卦当然要说个过瘾,在螽斯与知了卖命的鸣叫声里,卖力地扯着嗓子,还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原来那位就是传说中的裴先生,居然长得这么帅,啧啧,咱们那位选秀出身的男主角都比不过他啊。”

“我刚刚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来了。”

“裴先生跑这深山老林来探班,谁这么大面子啊?”

“瞎吗,没见他手指上戴着婚戒。”

“天哪!为什么高富帅都结婚了,他们就不能瞎了狗眼等等我吗?”

“别打岔,裴先生结婚了?剧组里的哪位?”

知道得最多的道具师偷偷朝着谢知努了努嘴:“那位。”

“哦~难怪临时换人,空降男二。”

“不是原来的男二生病来不了吗?我猜是打听到剧组出的外景太苦就溜了,听说这位来试戏,导演觉得他比原来的那个好,拍板就定了。”

“嘁,那你也信,人家是有后台的,瞧他平时的清傲劲儿,谁上去说话都不怎么搭理。”

“哎哎,你们别偏题啊,我怎么看裴先生和谢知跟不认识似的?要真是一对儿,怎么都不睬对方的。”

“你们小年轻懂什么?有钱人都是这么玩的,而且裴先生是来看小情儿的,我听说就是演那个小配角的,叫杨什么来着?哦对,杨澈!”

“哇,幸好我没嫁豪门。”

“也要你踩狗屎运嫁得进去。”

“你……”

“不对吧,杨澈跟了裴先生还只拿了个小角色?我听说裴先生对情人可大方了。”

“呃,可能是不怎么重视吧,那位裴先生可是有名的风流浪子……”

“但是不重视的话怎么特地跑这儿来了?”

“……就你话多!有钱人多半脑子有病,我哪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小D背对着那几人,翻了个大白眼,拿着小电风扇给谢知吹风,小声嘀咕:“胡说八道,杨澈?鬼扯!裴先生当然是来看我们谢哥的。”

谢知走完戏,坐在树荫下,捧着剧本波澜不惊地翻了一页:“有点冷,换个笑话。”

给那几个工作人员说中了。

裴衔意从始至终都没来和谢知搭过话。

那天的拍摄任务艰巨,从早晨一直拍到深夜,临到最后一场戏时,出了点事故。

吊威亚被用了一天,在山崖边拍戏时,忽然断裂,谢知一个不慎,踩踏边缘,跌落下去。

万幸那个坡虽然长,但还算缓,不至于要人命。

身体失重的瞬间,谢知反应很快地护住了头,腿却不知撞到了哪儿,传来股断裂般的剧痛。等天旋地转的世界停下时,他几乎痛昏过去,满身冷汗,试了几回都没能爬起来。

深更半夜,黑咕隆咚的,坠下来的距离很远,剧组的人找过来不知道要多久。这个季节山里有不少虫蛇,谢知只能尽力往平坦显眼的地方挪。

然后就是等待。

一个人在黑暗中等待是很绝望的事。

总会让人记起一些不算美妙的回忆。

山里晚上冷,身上的服装也不厚实,谢知靠在一块大石头边,回忆往事保持清醒。

他浑身都是细小的擦伤和泥尘,满身狼狈,没精力在意自己的形象,只猜测一定很难看。杂七杂八地想了会儿,他放空大脑,望向未遭污染的夜幕。

星河繁盛而灿烂,而他独坐于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谢知的意识已经开始混沌,朦胧听到熟悉的嗓音由远及近:“谢知——谢知!谢知!”

急促的声音伴着脚步声靠近,一道光映来。他勉力抬头,只看到模糊的身影,还没辨出是谁,就被一把重重地抱住了。

良久,他听到裴衔意微颤的声音:

“还好,还好……”

他的心跳剧烈,呼吸急促,嗓音活像吞了把沙,哑得吓人。

裴衔意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谢知的意识不甚清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疑惑地偏过头,不是很确定地问:“裴先生?”

裴衔意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沉沉地嗯了声,脱下外衣给他披上,动作很轻很轻地碰了碰他受伤的小腿,连呼吸都停住了:“很痛吧。”

谢知没有回答,恍惚地想:是他啊。

这三个字像滴落在水中的墨,浅浅洇开,渐渐无影,意识随着心底轻微的叹息归入沉寂。

他早就筋疲力尽,看到裴衔意,便放心地闭了眼。

不过也没睡多久。

半昏半睡中,谢知被轻微的动作晃醒,睁开条眼缝,觑见前方模糊摇曳的斜坡,深夜的山被虫鸣声衬得很静,星光与月光洒在地上,映出条条深一道浅一道的影子。

他陷在蒙昧里,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背着他走。

托着他的手强健有力,背脊宽阔踏实,传来的呼吸声很沉。

远处隐约有灯影和人声,裴衔意在朝着那儿一步步靠近。

动作再轻也避免不了腿上的剧痛,谢知没忍住嘶了声。

裴衔意的脚步一顿,侧过头,声音很温和:“乖,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乖?

他在哄我?

谢知飘着的意识想着,眼皮又酸又涩,好像应了声,又好像没有,双眼疲倦地阖上,在凉凉的夜风、醇厚的木质调香与汗湿的温暖肩背上,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了。

小D和董玟守在病床边,见他醒来立刻呼天和地地去喊医生,剧组送来的花和篮子堆满了床头柜,网上放出他拍戏受伤的消息,引来一票粉丝心疼。

那么热闹,却唯独不见裴衔意。

谢知腿骨轻微断裂,修养了半个月才回去拍戏。

等两个月后杀青回到那栋别墅,裴衔意也没主动提起过那晚。

倒是小D忍不住多嘴,夸张地描述:“裴先生当时站在导演身边,看到您掉下去,脸都吓白了!他不顾危险要直接冲下去找您,谁都拦不住,手表袖扣都丢下面了,也没去找,立刻就送您来医院了。”

末了还嫌不够,再添一句:“他一直守在病床边,可惜没等到您醒,公司有急事就先回去了。”

小D有颗当红娘的心,可惜谢知天性冷淡,自小的经历也没有告诉他人与人的相处该是如何的,遭逢人生大劫后,更不愿再多想。

即使动过什么可笑的猜测,面对不露声色的裴先生,更像是自作多情。

裴先生是个很好的好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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