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庄苦笑一声,望着头顶的月牙出神。
“是啊,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影说完那番话之后又有些后悔,只觉得自己太过尖酸刻薄,但又不愿再回去,只能向周映晚的宫殿走去,她去的时候,屋外的宫人都肃穆站着,里面还隐约有哭声,影从窗口翻进去,果然看到周映晚在案几上趴着,旁边还放着她之前从玲珑阁带回来的木兰舟。
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能站在原地。
周映晚心中委屈万分,她从未被这样威胁过,好像不嫁给那个她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她就是愧对了易国上下一般。
她刚才出言答应也是为了不让母亲难过,她自然知晓父亲绝不会在国事上犯糊涂,虽然口中折辱郑国,但最后必然还是会答应郑国提出的联姻一事,要是母亲贸然开口,反而会引起父亲的不满。
可他们又凭什么拿她一人去换什么所谓的两国之好,若是嫁过去一个女子便有用的话,便不应该有北魏此次南下的战事,更不会牺牲那么多的易国士卒了。
影心中叹息,她笨拙地开口道:“公主不必难过,以王上对公主的疼惜,答应郑国想必只是权宜之计,绝对不会真正将公主嫁到郑国的。”
周映晚听到她的声音,慌忙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着开口道:“真的吗?”
影对上她清澈而充满希望的眼睛,艰难开口道:“……当然。”
她不得不违背自己真实的想法来欺骗眼前的公主,但也唯有如此,才能让周映晚不必太过伤心。
周映晚看着她,小声问道:“那我还能喜欢他吗?”
影微微一愣,知晓她口中的他指的究竟是什么人,温声道:“公主,无论如何,你的心始终是自由的,你想要喜欢谁,那都是你的选择,她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
——但是你的身份让你注定无法和他在一起。
影默默咽下了那句最真实也最残忍的话。
她不必明白太多,有的时候,不明白也是一种幸运。
“来了。”
偌大宫殿之中,仅有一人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明月无言。
邢庄懒洋洋地开口道:“来了。”
周渭也不责怪他的轻慢,道:“坐吧,盛的是你最喜欢的佳酿。”
邢庄也不客气,径自坐在案几边,自斟自饮。
“这是你曾经最喜欢的酒。”
“是啊。”邢庄抿了一口,道:“还是少年时好,哪怕只是偷尝了一口浊酒也能开心起来,而现在,王上赐予的佳酿也难让臣下松快一些。”
周渭听出他口中的嘲讽之意,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道:“邢庄听令。”
邢庄微醺,拖长了声音,道:“臣在——”
“为寡人训练一支军队,让郑国明白它如今究竟是什么地位,一切军费皆由寡人库中支出。”周渭语气中透露着一股阴狠,道:“不过烂透了的糜烂小国,也敢觊觎寡人的女儿……”说罢,他将手中攥着的令牌丢给邢庄,正是他私库的印信。
邢庄接过令牌,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今日你在殿上说郑国寡德,你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当初为什么不像如今一般拼一把,将她留下呢?”
周渭竟然露出一个笑容,笑得格外温柔,道:“人一生的勇气是有穷尽的,我此生最大的勇气已经给了我自己与玉凝,当初没有分给阿潆,我问心有愧,但如今我最后的勇气,必须留给我唯一的女儿。你不觉得她很像阿潆吗?”
邢庄冷艳看着他,忽然察觉到有些奇怪之处,忍不住出声道:“你为何突然……”
周渭打断他的话,道:“那处旧伤,你我都很清楚。”
邢庄脸上的肌肉忍不住轻微抽搐,再也没有了平时云淡风轻的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想,寡人的时间不多了,要将能安排好的都安排好,就算不能亲眼看到我易国踏平天下,也要为他们铺好路。”周渭脸上露出傲慢的笑容。
邢庄沉默不语,道:“你竟然拿命来让我原谅你。”
周渭摇摇头:“你不用原谅我,君王寡德,我只想让我原谅我自己。”
邢庄狠狠地瞪着他,却只能在这位故友眼中看到坦然,他不由有些愤怒地摔下手中的酒杯,转过身大步走出了宫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打算尽快暂时完结,目测写到
第三卷结束吧,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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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章十
“喂。”
“你怎么来了?”苏洛川一眼就看见了打扮成小宫女模样的周映晚,不由有些诧异,出声问道:“影没有跟在你身边吗?”
今日是翊卫训练的日子,只是苏洛川向邢庄请了假在住处休息。
周映晚和沈一戈之前虽然出手帮过他,可门第之差也并非轻而易举便能消除,那些看不惯他的人虽然不会明面上直接来找麻烦,但是还是会借机给他使绊子,苏洛川也难免受伤。
周映晚摇摇头,她小声问道:“就你一个人吗?”
“是。”苏洛川应道。
周映晚有些气闷,道:“那你不让我进去坐吗?”
苏洛川见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说不定又要发脾气,只能微微侧身,道:“你进来吧。”
周映晚提起裙摆,踮着脚走了进去。
她穿了一身自己宫中宫女的衣服,外面是未曾绣花的鹅黄色轻纱,原本只盘成一个发髻的长发此时被拆成了双环髻,只插了两朵浅粉色的宫花,比她平日里只穿红色长裙看着要淡雅许多,反而让苏洛川有些不习惯了。
“你这里怎么这么小啊?”周映晚自觉坐在主位上,忍不住抱怨道:“位置也很偏……我差点找不到这里了。”
苏洛川有些头疼,又想到平日里沈一戈处处忍让眼前这位公主,还让他多多包容,他只好硬着头皮和她说话:
“是。”
周映晚见他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颇有些不满,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鼓着脸颊不说话。
苏洛川见她不再自说自话,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自顾自地用磨石打磨剑刃。
周映晚只是想着来见他,却没想到自己遭受冷遇,心底有些委屈,却又强忍着,只是攥着裙子的布料一言不发。
苏洛川虽然手上打磨的动作不满,心神却难免因为身边的公主而分散,她坐在那里难得安静,和以往相比显得极不正常。
莫非是因为影和沈一戈不在身边?
“喂。”
苏洛川因她突然开口而手一抖,险些把剑丢在了地上。
周映晚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光明正大地注视着他。
苏洛川的长相要比沈一戈粗糙许多,有些胡乱生长而未曾修理过的粗眉挂在脸上,没有一刻弯曲,就像他站在这里,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一般。
他的眼睛和影有一些像,发黑的瞳孔都透露着一股坚毅,他鼻梁高挺,眼窝处的鼻骨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像是骆驼的驼峰一般。
他的嘴唇很薄,永远紧紧地抿着,像是咬紧了牙,时刻准备着要对面前的敌人动手。他下巴上还有淡青的痕迹,好像有一层香灰轻飘飘地浮在上面,显然很快就可以蓄须了。好在他皮肤不如沈一戈白嫩,看着不算很突兀。
周映晚望着他,好像在认真地听讲的学生,生怕走神之后就什么都不明白了。
苏洛川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转移话题道:“之前影接你回宫,还说了什么聘礼,是发生了什么吗?”
周映晚这才移开视线:“嗯……郑国要与我国联姻,将他们的公主嫁给周文林。”
“原来如此。”
周映晚一时间有些厌弃自己,她起身道:“我走了。”
苏洛川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道:“好。”
周映晚走了几步,忍不住停下脚步,道:“如果你是周文林,你会怎么做?”
苏洛川一头雾水,摸不清楚周映晚说这话的意图,只好道:“照做就是了。”
周映晚愤愤地看着他,道:“那是与你素昧平生的人,可因为这样,你就要与他过一辈子了,你居然还能说得出‘照做’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