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疆(25)

有人说是天神对于劽王对一个晋人女子倾心的惩罚,拥有金眸的王者注定不断失去一切——在换取绝对力量的同时,受到神的诅咒,最终失去一切。

但是,这仍旧阻挡不了每一个向往劽王的武士对于金眸的向往。

而时隔近八百年,布尔赤金家族再一次出现了金眸的英雄。

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个孩子不会成为英雄,因为他的血统已经证明了一切,连辅王阿古达木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自然也没有人在意这个孩子想不想成为英雄。

他望着洒满浅金色阳光的雪地,看着几个小女奴围着火堆小声讲话,看着远处忍受着寒冷守卫王庭的战士,忽然道:

“难得雪停。”

侍女乌云珠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和,小声道:“是啊,入冬以来,难得雪停呢,左贤王从巫觋那里听说,今年冬天雪少,刚好可以南下呢。”

他长得清秀俊朗,说话温文尔雅,从不颐指气使,与乌云珠见过的贵族都不相同,更让她新心生好感,语气中也带着几分雀跃与期待。

“南下?”少年微微一愣,转过头看向乌云珠。“左贤王说要南下?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急切起来,少了平常的温和与从容。

“是呀……”乌云珠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讷讷道。

他还想问什么,杜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阿古斯楞,又在看雪吗?”

乌云珠跪倒在雪地之中,道:“乌云珠见过右贤王。”

云桦忽地想起来,此时此刻的他是阿古斯楞·布尔赤金,不是云桦,他不应该为了那些抢占了耕地的可恶的晋人感到担忧,他更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根本不是真正的王。

布尔赤金家族的王者,最后成了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当初从“贱民”杀到王座上的劽王——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以及从右谷蠡王篡位的父亲大概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于是,云桦,不对,是阿古斯楞·布尔赤金道:“是啊,舅父。”

杜若挥挥手,乌云珠这才从雪地中站起来,乖乖立在一旁。

“今日之后,你就不能这样叫我了。”

阿古斯楞嗯了一声。“左谷蠡王。”

“我想大单于应该在这里看雪。”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哦?想什么呢?”

阿古斯楞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道:“我在想,倘若一只狼,生在了羊群,吃着羊奶长大,又怎么能回去叼着自己在羊群中同胞的兄弟、吃它的肉、喝它的血呢?”

“大单于忘了,狼本来就是狼,注定要噬羊肉、饮羊血。”杜若轻笑一声,道:“狼饿极了甚至会撕咬同类,何况是羊呢?真正造成这样悲剧的,大概就是羊吧,倘若当初它杀了那只狼,变不会有这种情形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冷意。

“纵使是羊,也有抵死一拼的勇气啊。”阿古斯楞接着说道。

“那就要看狼是想要这只羊死得快一点还是慢一点了。”杜若回答。

阿古斯楞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太阳何时落下,星辰何时升起,他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更新辣,谢谢大家的地雷和手榴弹支持「鞠躬」

修改和谐的地方……

第20章 章十九

“阿古达木见过大单于。”

阿古斯楞回过神。“叔父请起。”

阿古达木与杜若视线交错,随后道:“所有能够作战的士兵都已经集合了。”

阿古斯楞的视线投向了黑压压的士兵,他们个个脸颊通红,眼神发光的挤在一起,手里紧握着自己的武器,期待地看着他们的王者。

掠夺!掠夺!去将南方的一切美好都占为己有!报复每一个不识好歹的晋人!

辅王阿古达木的话轻飘飘地跌入阿古斯楞的耳中:

“北魏,要向易国、乃至整个晋国宣战,洗刷玄王战败的屈辱!去夺取我们生存的权柄!宣战!”

寒意刺穿了温暖的皮草和厚实的冬袄,依附在云桦的骨头上,像是要打醒他。

他,乃至他的父亲,就是那只狼,连自己的同类也不放过,杀死了以前的大单于,将他的妻子和唯一的血脉也放逐到了西部的雪原之上。

王庭中央的那枚大单于的金印,是从那具来自易国、不再明艳的大阏氏尸体的胃里扣出来的。

云桦将用这枚金印,认可毁掉她的家乡的战书,毁掉整个大晋的安宁,推倒这个对于玄黄平衡天下的美好愿景来说毫无用处的破烂建筑。

说出开战宣言的阿古达木看向杜若,这个男人代表他的教派前来,连同失踪已久的左屠耆王、如今的大单于一起。杜若所说的每一句话对阿古达木来说,都犹如黄金般珍贵,是帮助北魏得到整个中域的宝贵策论,这对于这个迫不及待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年轻的辅王来说,是极致的诱/惑。

在得到了对方赞同的颔首之后,阿古达木将视线移向了一直将嘴唇抿成一条线的少年。

他浅褐色的眸子在营火的映衬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里面没有丝毫波澜,他停滞了许久,终于拔出了独属于大单于的宝刀,直至前方,神情冷漠。

欢呼声如雪崩一般涌向了云桦。

庆帝十五年,在沉寂了六十年之后,北魏再一次向整个中域伸出了爪牙,誓要洗刷曾经被驱逐与轻视的屈辱。

一阵狂风卷着雨丝吹入了殿内,侍女急急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合上窗户,这才退到一边,以免打扰殿内的易王与贵妃。

周渭随手将手中的册子放在一旁,道:“你去办就是了,不必特意上表。”

郑贵妃乖巧地坐在一旁,道:“臣妾是想着王上是否还有别的要求,好一并交给宫人们。”

周渭盯着她好一阵子,终于开口道:“以往宫中的庆典都是你来督办,孤再放心不过,就按你所说的去办就好。”

“是。”郑贵妃多了一丝笑容,随后轻声说道:“雷雨风大,王上小心着凉。”

纵使她现在不是王后,却也相差不远了。

周渭一向习惯了独来独往,而如今,郑贵妃坐在一旁,他有些烦躁,他的眼神不由再一次扫向这个陪在自己身边近十年的女人,放缓了语气问道:

“贵妃还有什么事?”

郑贵妃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沉声道:“是映晚和文林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值得胆小的她努力挺直脊梁站在这位王的面前的话,那就是属于母国的利益。

“嗯……”周渭收回视线,道:“阿晚年纪尚小,还是应该放松一些,至于出嫁,为时尚早,孤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快乐一些。”

“王上……”

周渭打断郑贵妃的话,道:“贵妃应该知道慧公主的事情吧?”

郑贵妃脸色一僵。

那时,虽然她还没有嫁过来,却也是听过慧公主的事情的。

慧公主行九,单名一个“潆”字,母亲是辰王的淑妃,极受辰王喜爱。周渭年少丧母,由淑妃抚养长大,虽不是一母同胞,兄妹二人的关系也是极好,周渭年少时闯的乱子,周潆也帮着哥哥收拾烂摊子。

而十四年前,在北魏的要求下,这位公主就这样被送到了寒冷的北方和亲,来换取一时的和平,纵使当时已经成为王太后的淑妃以死相劝,周渭仍旧没有答应,毅然决然地将慧公主嫁到了北魏,王太后因此而备受打击,卧病在床,慧公主出嫁没多久后,王太后就重病身亡。

在他心中,还有什么不是他身为王者治理国家的筹码?

这就是为什么郑贵妃如此恐惧自己的丈夫。

“至于文林的婚事,孤会命人挑取日子前往郑国商议的。”

郑贵妃只得柔顺地应声。

周渭的眼神有些飘渺。

“乱世风雨亟待降临。”

闪电划破夜空,彻底照亮了一片漆黑的大兴城,雨点则是不要命地砸了下来。

连舟探出手,被落下来的雨滴狠狠地砸了一下。

“该死的天气,见鬼……”站在窗口的人扯下身上的蓑衣,短须上还挂着几滴雨珠。

正是邢庄。

“没想到邢将军真的会来。”连舟笑着说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打趣的味道。

“连舟姑娘在这样的天气找我过来,想必事情也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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