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知道后,担心她身子扛不住,把她赶回了花露天香,“你也累了一天了,这儿有娘伺候着就行了。乖,幼幼,娘知道你担心祖父,但是也要照顾好你自己的身子。”说着,又叮嘱听雁回去后好好照顾苏禧。
苏禧回到花露天香后,先洗了澡,再用了晚膳,用过晚膳后院里已经黑透了。她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蔫耷耷地躺在妆花大迎枕上,左手搭在一个银丝软枕上,让听雁给自己用凤仙花染指甲。
乞巧节这一日,有用凤仙花染指甲的习俗,说是姑娘家染了指甲,后半年就能交好运气。
苏禧是不信的,纯粹是觉得染了指甲好看,这才点头答应的。
听雁小心翼翼地用凤仙花汁给苏禧染好了指甲,道:“姑娘今日早些休息吧?您这些日子一直没睡好过,这么下去迟早会把身子累坏的。”
大抵是刚才看望了老太爷的缘故,苏禧心情不济,说了一声好:“我一会儿就睡了,你先下去吧,不必管我了。”
听雁本想等她睡了再走,但见她态度坚持,只好退了出去。
听雁没走多久,苏禧才想起来今日出门的时候,她把书房的书拿到外面晒了,这会儿还没有搬回来呢。乞巧节又有晒书的习俗,正好她书房的书许久没晒过了,今儿一早便叫了几个丫鬟一起把书搬到了院子里,回来之后却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夜晚更深露重,书放在外头一夜肯定会受潮的。
苏禧有点后悔那么早把听雁撵回去了,下人房又距离这里太远,她不想再跑一趟。门口守夜的丫鬟去厨房烧热水了,好在书不多,她自己多搬几趟就能搬完。
苏禧趿上绣鞋,挑着灯笼走到院子里,把灯笼放到一旁,正准备搬书的时候,瞥见跟前的柏树下立着一道身影。她吓得后退两步,见到卫沨从树影下走出来时,拍着胸脯责怪道:“庭舟表哥怎么总这么一惊一乍的。”
卫沨换了身衣服,瞧着比白日更精神一些。他看了一眼长凳上的书,道:“怎么是你一个人搬书?丫鬟呢?”
苏禧道:“我懒得叫她们了,反正也不多,我自己能搬完的。”
院中光线昏昧,卫沨见她神情恹恹,这才来得及认真打量她。不过半个多月,小丫头就瘦了一圈,本来就小的脸蛋看着更小了,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愈发大,加上她今晚穿得又薄,在夜风中有种楚楚动人的可怜。
卫沨接过她手上的书,一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不满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苏禧往后躲闪,捧着脸颊不许他乱捏。
“日后不许再不吃东西了,把这阵子掉的肉都养回来。”卫沨道。
苏禧嘟着嘴咕哝:“……庭舟表哥管得真多。”
卫沨当没听见她的话,举步往前,问道:“书房在哪?”
苏禧提着灯笼跟上去,“你要帮我搬书吗?”
卫沨颔首。
苏禧认真想了想,竟然一点也不客气:“那你搬快点吧。不然等我的丫鬟回来,就该发现你了。”
卫沨听罢,唇边弯起若有似无的笑,看了苏禧一眼。她倒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使唤他使唤得得心应手。
苏禧见他不动,眨巴眨巴眼睛,催促道:“你怎么不走了?书房还没有到呢。”
卫沨微微俯身,毫无预兆地啄了一下她的唇瓣,这才直起身道:“走吧。”
直到卫沨走出了几步,苏禧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嘴唇,在心里道了一句“登徒子”,这才抬脚跟上去。
苏禧今日晒的书不多,加上卫沨一次搬得多,只搬了四五趟就搬完了。
饶是如此,还是见他出了汗。
苏禧站在廊下,取出帕子,丈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把帕子塞给他,道:“你自己擦擦汗吧。”
正好守夜的丫鬟拢春从厨房回来了,苏禧赶忙把卫沨往外推:“拢春回来了,你快走。”
卫沨纹丝不动。
拢春从廊庑那头走来,很快就走到了跟前,好奇道:“姑娘,您在跟谁说话?”
苏禧挡在门口,面不改色道:“我以为你在外头,就叫了你几声。”说完之后,反问道:“不是叫你烧个水吗,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拢春心里一虚,毫不怀疑苏禧的话,惭愧道:“奴婢,奴婢不小心睡着了……”
苏禧没有怪她,只道自己先睡了。
拢春颔首,“姑娘还喝水吗?”
苏禧摇摇头,“不喝了,你在外头守着吧,若是瞌睡了就眯一会儿。近来京城太平,想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拢春感激地应了声是。
苏禧阖上门后,回身见卫沨镇定自若地坐在她的紫檀镂雕花纹美人榻上,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自己至于总这么撒谎吗?她鼓了鼓腮帮子,不理卫沨,自己走到拔步床边放下幔帐,准备睡觉了。
卫沨从后面搂住她的腰,问道:“幼幼,我帮你搬书,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
苏禧回身,看着他道:“那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卫沨默了一默,慢悠悠道:“我白天跟你说过。”
苏禧偏头想了想,白天卫沨说的话太多了,她怎么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第68章 白玉镯子
苏禧苦思冥想,就见卫沨的乌瞳越来越深。
过了许久,她才恍然大悟,难不成他是指不要再跟吕江淮私下见面?可是即便他不说,她也不会再做出这种事了,今日是迫不得已,难道他以为她常常私下跟别的男子见面么?
他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呢?
想到这里,苏禧就生气卫沨总是不顾自己意愿乱闯闺房。“庭舟表哥总管着我,为何不先管好你自己?你再不走,要是被拢春发现了,你可有替我着想过么?”
小姑娘气呼呼的,拧着漂亮的眉头,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卫沨已经从李鸿口中得知了苏家这几日发生的事,也了解了苏老太爷的病情,这才晓得他的小姑娘这几日吃了多少苦。难怪今日看见她时,就觉得她更瘦弱了,穿着薄薄的夏衫,身子纤细,轻轻一碰就能碎了似的。
卫沨从宫里出来后,让人打探了一下户部侍郎那位妾室的住处。
当天晚上,那名妾室流产的消息就传到了二老爷苏扬的耳中。
就在刚才,苏扬顾不得许多,赶紧匆匆忙忙地从祠堂里冲出来,赶往外室那里去了。二夫人郭氏知道以后,少不得又是一阵气得跳脚。
卫沨看着苏禧道:“不喜欢我来找你?”
苏禧肃着小脸,赌气道:“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跟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还是怪他上回不辞而别。卫沨低笑了笑,坐在床沿把苏禧抱紧怀里,亲了亲她气鼓鼓的小脸,“幼幼,我喜欢找你,行了么?”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羊脂白玉打磨而成的镯子,执起她的小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苏禧低头一看,道:“你给我戴的什么?”
羊脂玉手镯玉质光滑,润如凝脂,一看便是软玉中的极品,比苏禧上回丢的玉佩还珍贵。
卫沨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我娘常戴的镯子,专门传给未来儿媳妇的。”
卫沨的生母晋王妃薛氏早就病逝了,如今的晋王妃是当初的侧妃袁氏。传闻卫沨与袁氏关系不和,那么他口中的“娘”自然指的不是袁氏,而是……苏禧一愣,赶忙把手上的镯子摘下来,摇头道:“不行,这个我不能收……你快拿回去。”
卫沨按住她的手,笑道:“有何不能收?还是说,你不想嫁给我?”
苏禧道:“不是这个意思,是这个镯子太贵重了……”
“再贵重的东西,我们幼幼都戴得了。”卫沨浅笑,道:“可惜只剩下一只了,不然另一只也该送给你。”
苏禧忘了生气,“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卫沨的双臂环着她,脸贴着她的脸颊,声音含着一丝浅笑,“我这次回封地,除了皇上的任务以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拿这只镯子。”
苏禧默声不语,卫沨这是在向她解释为何不告而别吗?她小声道:“……哦。”
卫沨低低的笑,抱着她的腰一转面对自己,“还在生我的气?”
苏禧垂着眼睛,盯着他衣襟上的缠枝莲纹,反驳道:“我才没有那么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