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爹了,以前爹出外回来也是这样,不修边幅,就为的能早赶回来一刻。
“我父亲那可有什么消息?上月战事吃紧断了信,也不知怎样了?”
封鹤廷伸过去的手陡然微僵,转而替她掖了掖被角,“乔将军镇守玉潼关多年,经验老道,羌族屡屡挑衅却不敢越界,不足为患。好好睡罢。”
宋吟晚点了点头,心想也是,许已经在路上才没信,毕竟二姐成婚的日子快到,说了要回来的。思忖间,并未注意到封鹤廷略是闪烁眼神里夹杂了一丝歉疚与复杂。
乔将军他……
封鹤廷离开苑子时,听到了从偏苑传来的‘当啷’动静,脚步一顿,拐去了那。发现一名婢女手里还拿着修剪枝丫的剪子奔向了门口,连呼了几声‘严嬷嬷’。
婢女这才发现绥安侯也在,急忙行礼道,“侯爷安好,嬷嬷在里头上药,不让人跟前侍候着。”唯恐被责怪看顾不力。
封鹤廷浅作颔首,药是他让人送来的,是发现嬷嬷腕子上还有新伤,联系前言便送来些祛瘀活血的。
“没事,只是失手碰翻了盆,不碍的。”严嬷嬷镇定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正是上药,就不方便出来给公子见礼了。”
“嬷嬷不必这样客气,若有什么用的上的尽管差遣下面人即是。”
“多谢公子。”
封鹤廷在门口逗留不到一刻,转身离去。
小婢女且在门外头又候了会儿,见确没用得上自个的继续修剪树枝。
屋子里光线昏暗。
嵌螺钿漆面梳妆台前摆的药罐子横七竖八,边缘那扒着一只枯瘦的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严嬷嬷抱腹半跪在那,疼得半天站不起来。
她身负顽疾,本就时日无多,因缘巧合撞上周家人歪打正着回到了公子身边,不管周家所图为何都注定是一场空。她唯一希冀的就是能再长命些,看着那伪君子不得好死,看着公子的孩子出世……
不想,半月之后,没等到宫中传出噩耗,一则二皇子被人于感业寺谋害身亡的消息却是在汴京城中迅速流传开来。
第79章
二皇子贺祟失踪,随身侍从均是死在城郊荒野,自然让人想到凶多吉少,只是谁也想不到究竟是谁那么大胆敢在汴京天子脚下谋害皇子。
直到二皇子的尸体在阜州一带河域被找到,将将是断了凤鸾宫里那位最后一丝希冀。
阜州州官连夜运送入京。
五日后兢兢战战跪在承乾殿前。面前担架上覆着白布,散发出阵阵恶臭,然跪在那的一众官员屏息静气,不敢有一点表情变化。
官家被宫人从殿内扶着快步走出来,甫到了跟前,就被一道横冲出来的身影阻断。凤仪天下的周皇后此刻形容憔悴不堪,眼底下是连日不能就寝晕染的青黑,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担架处。
咬牙逐字:“是何人如此大胆敢造谣诅咒本宫皇儿!”随后视线落在了大理寺卿于直身上,“还有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找个人都找了这么久,如今还敢来糊弄本宫!”
饶是如此,身体的颤抖却是泄露了真实心绪。
周皇后死死咬紧了牙根。
“臣不敢!娘娘息怒!”于直垂眸叩首。
“皇上节哀,娘娘节哀……”一众后面的齐声。
一阵风过。
掀开了白布一角,露出底下被泡得发白可怖的脸,赫然是贺祟,裸露之处多有伤痕,化脓腐烂,不堪恶臭。
周皇后如坠冰窖僵住,一声‘祟儿’拔高呜咽,僵硬的脚步踉跄扑过去,伏在尸身上痛哭起来。那一声声痛呼悲痛欲绝,尖锐刺耳,回荡在殿前。
官家定定看着被皇后抱着的尸体,一张口,兀的吐出一口鲜血来,顿时引起一片慌乱。然就是在这样的慌乱里,官家阖目之前都记着叫大理寺卿即日缉拿凶手,否则就‘提头来见’才昏了过去。
皇子被人戕害,官家除了中年丧子的悲痛还有皇室尊严被挑衅的滔天怒意。
伴随着几场大雨,倒春寒的森冷裹挟着压抑从皇宫一直蔓延至汴京城角角落落。
大理寺的沉重氛围更甚。
官家的‘提头来见’并不是玩笑,几次深夜传召询问案情都令属下们担心不已,担心于大人再回不来了,故此跑那案发之地愈是勤快。
说来也真是透着蹊跷,照理说周姜之争,也就是二四之争,贺祟已然是赢家了。不想三皇子贺准死而复生凭空杀出,还讨得官家龙心大悦,封瑞亲王赐永安府邸,远比贺祟分封的肃王府要敞亮气派。
贺准乔迁合宴那日,兄弟二人却不知为何事起了冲突,贺祟怒而掀桌离去。以最终获益来说,贺准的动机并不小,可在事发前后这位主都是一副兄友弟恭低调谦逊模样,出事之后尽心尽力一同找寻却又毫无破绽。
而在找寻过程中,若非有人报信,只怕要找到贺祟尸体还需得一段时日。然那日报信之人却再找不到。
这是蹊跷之二。
感业寺后山崖,空气里弥漫着大雨过后的湿润,携着泥土的淡淡腥气。
土地半湿未干。
于直蹲在崖边上,拈起一小撮泥土用手指搓了搓。
“这儿来回翻了十来趟了,该是能找的都找了,就连底下那颗歪脖子树都让猴四爬去查探了三遍,没有发现。”副手见状禀道。没有打斗痕迹,除了于大人发现的玉佩一无所获,也是让人头疼。
反倒是坊间……
“这土有什么特别的?”一道故意压低的音儿突兀插入打断,白底青衫的少年郎犹如故人归。
“杨衡!你小子可算是出现了!”
“嘿,这过了年没见个儿蹿得挺高。”
“上回那案子还没完……”
大理寺一群人因为‘杨衡’出现,兴奋聚到了一起。当初一块查案的‘机灵鬼’不见,大家伙可是好一阵伤心。
“家里有点事,回了趟家。”
众人理所当然理解成老家,都乐呵呵地说话,像之前那样勾肩搭背好不亲热。副手刚一动就觉得胳膊被一道炙热目光给射了个对穿似的,一瞥就瞥到了于大人的眼。“……”连忙就放下来,一并把几个愣头青给扒拉走。
“去,赶紧的,咱一块去别处看看。”副手发话。留这怕是要长针眼!
衡阳偏头,重新见到大家伙的兴奋劲儿被莫名其妙所取代,怎么好像哪儿怪怪的。
最后她把目光放在了于直身上。
于大人更奇怪……
她联系到上次在绥安侯府的见面,质询自己女扮男装一事,被她理直气壮以‘苦衷’怼了个哑口无言。眼下是第二次见面。
“我听说有人诬陷宋姐姐……”衡阳有点心虚。
于直暼了她一眼,径直走向她。
衡阳迫于压力步步后退。
于直眉头皱的更紧,几乎在她退到边缘时猛地伸手将人拽回。衡阳被他摁在了……他边上,“……”
“你别乱踩动了线索。”于直一脸严肃。
衡阳感激的话哽在了喉咙。
“这儿有人来过。”
“都来了这么多……”全是大理寺的人。
“他们不会犯你这样的错。”于直道,“感业寺已经被封数日,接连大雨,昨日停歇,这脚印是新的。”
衡阳有一种不是很想搭他话的感觉。
“当日封锁寺庙是因发现逃犯裴徵踪迹,从始至终绥安侯夫人都是罩面于人前,不曾暴露过身份,然举报之人那样确定。”
“一定是有人存心陷害!”衡阳想也未想道。
于直陷入思忖。
衡阳便老老实实在旁,谨记教诲不敢再动,是以都没发现手还紧紧抓着人家的胳膊。于大人破案是很厉害,但她这不是……不放心么!
过了一会儿,于直略是垂眸:“可以放开在下了吗?”
衡阳猛地缩回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于直撇开了眼,终于没有那种心跳如鼓的干扰,能专心研判起案发之地。
正当二人沉溺于案子时。
忽的涌出几队御林军将整个山崖团团包围了起来。
一名华贵宫妇面色冷峻走向二人的方向,于直一怔,旋即带着衡阳跪下见礼,“皇后娘娘金安。”
衡阳原想去看,听着于直这声,立马想到自己此刻打扮立马低头,随着在场众人一道行礼。
周皇后压根没顾上他俩,脸上显了苍白,却也阴沉得可怕,走到了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