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探险了。”八卦让人兴奋,大人儿害怕不如小孩儿,于是立马变换口气,好似不再害怕鬼怪。那屋子荒废许久,是唯一的落脚处。
“可是明明鹰隼是在平地被射落的,又怎会出现在山腰上?”一胆小仆人心有余悸,忽然害怕起来。
“或许是鹰隼没立刻死,又挣扎了一段路程。”
“也许吧。总之不要再说丧气话了。”仆人们互相宽慰。
雪是渐渐变小了,可天色已暮,倦马难行。走至“鬼屋”处,龙溟拍了拍小童的头,那小孩儿被众人歆羡的目光滋润着,洋洋得意,一手掂着一个见红的鹰隼,地上还躺着一个。
龙溟转身问老仆,“干粮带了多少?”
“仅够一顿。”
“落宿一宿,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去。”龙溟下令。
一仆人早已走至屋中查探一番出来,“宅中好像有供奉的神明,却不知是谁,我已经虔诚地参拜过了,少主进去歇息吧。”龙溟却心中有些膈应,隐隐不适,依旧得冷。他站在宅门外,静静地观望四野的一切,白茫茫中,有股玄机。小孩儿则跟着其他人进屋,很外地用火折子生了一把火,烤起来两只僵硬的鸟儿。
不一会儿,舒尔拿出一大块干饼,给龙溟递了过去,“少主,你裹裹腹吧。屋里生了火,可以去屋中暖和。”
“好!”龙溟接过饼,拂了拂小童的头发道,“你先去吧。”
欢腾的火,硬是将瘦落的鸟儿烤出一股肉香味。
“洒些孜然。”仆人虽带的东西少,可是情调却不减。
舒尔正欲拿着一只烤熟的鹰隼给龙溟送去时,那人缓步从宅外踏雪进来,吱吱的雪碎声,此起彼伏,很有节奏。“少主,烤肉熟了。”
龙溟接过粗放地撕下一小块儿,又递给众人,“剩余的你们分吃了吧。”
“谢谢少主!”
龙溟小口抿着肉,望着火苗窜动,心中忐忑又生。明明和火靠得这么近,为何身体依旧冻得不禁哆嗦呢!这种冷,不是皮肤的冷,而是一种根心凉,由内到外,散发着寒气,古怪得很!鹰肉进肚子中时,仿佛一下子冻成冰块了。
“喝口烈酒吧,少主。”一个掂出一囊酒,递给龙溟。龙溟就势吞下一口后,小孩儿接过就着倾倒一大口,传给其他人。看得出,大家关系很融洽,并不严格拘泥主仆的礼数。
烈酒入冷肠,愈发让心冷热激荡,凉得难受,又烧得难受。龙溟决定出门走几步,一解这似断肠般的苦痛。其他人,围坐在火架子边,昏昏然睡意袭身,大家各自挪了挪身体,肩并肩或背靠背团在一起,鼾声渐渐升腾。
龙溟刚一脚踏出宅门,刺骨的冻风便迎面扑来,带着哔哔啪啪的枯树摧折之声,着实有些吓人。脚底的雪咯吱咯吱在响,映着星光,隐隐约约能看到空中雪花这白色幽灵仍在游荡,时隐时现。龙溟忍不住仰观星空,透过枝枝叉叉的树,斑驳的星象显现在眼前,约莫是龙魂的空气清新,竟直接能透过小小的雪片,逐渐望见那一颗一颗的星星,眨巴着眼睛,古灵精怪的。忽然,龙溟不知为何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目眦欲裂。天上的星星有些怪异,一种不祥的气息渐渐加剧,但龙溟瞪了许久,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感觉?只得作罢。
风刀雪剑严相逼,龙溟决定缩回破宅歇息。
第03章 嘤嘤鬼哭声
风啸声、枯拉摧折声,交杂着烈火干柴哔哔啪啪的声音,龙溟惺忪半眼,倦顾着眼前跳动的鬼火舞,逐渐被梦魇牵引,坠入恐怖之中。扫视几人,唯有小童仆舒尔心无尘杂,睡梦舒缓,有节奏地鼾起一张一仰的呼吸。其他的人皆面色渐趋狰狞扭曲,紧咬牙口,仿佛被恶鬼交缠,睡得痛苦不已。
火渐成烬,乍然,一个僵尸一般直挺挺的瘦高仆人站立起来,瞪大眼睛,站在灰烬之上,望着空洞洞没有大门的破落宅院,随即自用双手勒扼住自己的脖颈命门,使劲用力自戕。那人在痛苦中渐渐失去了知觉,手臂却还在不停地加力,喉咙中的新鲜空气被渐渐阻断,忽而咔嚓一声恐怖的扭响声,那人便一招毙命了,倒在黑暗的血色之中,悄无声息。
只是过了稍许,那死悄悄的尸体竟然自己起身,一步一停顿,东倒西歪地踏入门外的雪地之中,咯吱咯吱地,消失在白花花的宅院中了。
唿哨的凛风狠命地撞击着墙的四壁,卷起点点的雪沫,飞溅在半空中,小雪花又源源不断地从黑夜中飘落,带着些冰冷的温柔。又一个脆弱的仆人,堪不起梦魔的吞噬,同样地以死神的双手将自己勒颈自刎了,死得那么干脆,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旋即无声无息地失踪了。谁亦不曾发觉什么,走在死亡路上的人注定孤独,孤独地只有自己短命而已。所以,当一个人能够意识到自己要死的时候,他或许还会准备一场阴谋,蓄意带走几个人同归黄泉,毕竟死亡之路太孤独了,那些活着的人,总让人艳羡不已。然而这些人,根本意识不到死神来临,一切仅仅一场梦而已。
子夜,最黑暗的时刻降临。
龙溟脸上沁出豆大的冷汗粒,嘴角抽搐,轻声低喃,“不要杀我!我从来都无心皇权,更不会弑君夺位。大哥!”很明显,一场惊心动魄的兄弟阋墙之战在梦中血腥上演——“不要大哥!”一阵惊悚的悸动,冰冷的身体被一阵吵杂的声音给惊醒了,恐怖的鬼哭声,时隐时现,是梦或非梦,急促的呼吸在黑暗中清晰可感。睁开眼后,龙溟静静听着周围同伴清浅的睡梦声,如此安详,他伸出手轻抚自己的脸,僵硬冰冷,光是靠近那张脸皮,就感受到冷气的强势侵袭。
只有门口那处雪映星辰的光芒,煞白如鬼冷,让人毛骨悚然。风呼呼吹过,带着俏皮夸张的笑。龙溟轻轻起身,朝着院中白雪之地走去。刚踏出屋门的槛,忽然听到哗嚓一声,一块瓦片被风强势拂下,从龙溟的眼前迅速削过,吊在了一旁。他镇定心思后,走向院子外面,边走边自语,“雪还没停吗?”模模糊糊,空气中迎面扑来的雪沫,不知是空中飘落的,还是风从地上吹起的,只是仰望着天,星光亮敞,给寒冷的心增加一丝温暖。
这时,嘤嘤鬼哭声又响起来。原本龙溟以为是梦中的错觉,却不曾想,远处竟然真的有哭声,不是鬼哭狼嚎式的,而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发出的奶苦声,从不信邪的龙溟便朝着上坡声源处缓步踏去。许是走得久了,身体渐渐回温,穿着的皮袄毡帽耐用无匹。他一步一踉跄,上山的路时而深,时而浅,风虽呼啸,带着鬼般的口哨声,可是助力不少,风向正推着龙溟攀爬。远处,不时传来树枝咔嚓折断之声,那嘤嘤哭声不甚分明,不过攀爬许久,那声音确实近了,近了。
“为什么有种被引诱来此的感觉?”龙溟心中纳罕,总不踏实,不禁止住脚步。方停一刻,哭声又盈盈不绝地传入他的耳中,他此刻就如同那个慈悲为怀的唐僧,“万一是谁家孩儿被弃在此处,此刻离去,那孩儿岂不是命丧于斯?”心中虽然怀疑,可是越想越于心不忍,愣是逼着自己走了一步,又上一步。回看来路,破宅的地方黑乎乎一片,早已分辨不清。
终于,近了。愈是接近那哭声,愈是心中有种悲悯之感,这哭声不是折磨,不是恐怖,不是绝望,相反,是救赎,是希望,是灯塔。龙溟一眼便望见那个孤零零的小婴孩,远远地,襁褓四周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不同寻常,纯洁冰晶,一如雪山圣华。龙溟走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托起小婴孩,浅浅的白光映着龙溟冷冰冰的鬼脸,一洗铅华之心。
“雪儿。”不知为何,龙溟望着那婴儿的脸,脱口而出。
那婴儿对望龙溟,似乎对此人心有好感,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你喜欢雪儿这个名字吗?”
小孩儿只是不住地微笑,带着甜甜的声音,与周围的污浊漆黑融为一体。
一阵冷风吹来,龙溟忽打了个哆嗦,急忙将小孩儿捂在心口,四下忘了一眼,“你的父母怎么忍心将你丢至此处?”心中对小孩的来历有诸多疑心,可是那孩儿伸出小手锊着龙溟的发丝,让龙溟禁不住喜欢。自从婴孩看到龙溟之后,就再也没有嚎啕大哭了,冥冥之中,这或许便是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