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星(53)

又一声惨叫里,保安近在咫尺。

为首的那人掏出了警棍:“你们干什么?!赶紧停手!”

“走!”乔野蓦地松手,金箍棒闷响一声,落在地上。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徐晚星,朝着街的另一头跑。

耳边是呼啸的风,手心是滚烫的汗。

徐晚星张着嘴,不知所措地被他拉了一路,最后停在了转角的阴影处。

转了个弯后,眼前的街道与先前的步行街宛若两个世界。这里是片茂盛的林荫道,两边都没有什么商铺。在这寒冷冬日里,草木凋零,万物颓败,林荫也成了零荫。

无数枝干孤零零伸在头顶,一片叶子也没有,还挡住了路灯的光线,颇有些哥特童话里鬼影幢幢的意味。

乔野停了下来,回头对上徐晚星的眼。

她还茫然地站在那里,望着他时,眼底一片惊异。

“你干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把手抽回来,心跳如雷,脑子里像是被雷劈过。原先的愤怒被震惊取代,连带着这一路以来把她烧得理智全无的仇恨,也在一刹那被冻结。

“你不是要报仇吗?不是要以牙还牙吗?”乔野的声音也是一片暗哑,带着急促的喘息。

“你脑子进水了?”徐晚星张大了嘴,“你,你——你他妈不让我动手,自己瞎几把动什么手?”

她的脑子已然不听使唤,心跳如雷,手还在哆嗦。

愤怒回笼,理智不在,震惊有之,迷茫有之。她简直不知道乔野在做什么,打断她的计划,然后又来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手。

这他妈神经病吗?!

却听下一秒,从未说过脏话的人开口就是一句:“我他妈也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

冷冰冰的,隐忍的,带着怒气的声音。

乔野的眼神像锋利夜刃:“徐晚星,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被记大过的人了?要是不记得,我来提醒你。是你自己说的,如果你再打架、再出事,校长说了他会亲自开除你,谁都兜不住你!”

那一字一句带着少年的怒火与心急,却像街角的风,刹那间吹灭了她心头的火。

原本是火光滔天,此刻却忽然之间尽数熄灭。

仿佛兜头被泼了盆冷水。

徐晚星怔怔地望着他,只感觉到他声线紧绷,仿佛恨不能掐住她的脖子,最好能咔嚓一下掐死她的那种。

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来得及去看他那洗过之后还未擦干,来的一路上又被风吹乱的头发。素来干净整洁的少年,此刻穿了件单薄的毛衣,脚下还趿着双棉拖鞋……

可面上的表情却与这身装备毫不匹配。

夜色浓烈,树影幢幢。

乔野低头看着她,“你不能动手,我来帮你。”

第三十五章

深夜的街角,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他嘴唇紧抿看着她,而她茫然无措望着他。

空气里仿佛有一刹那的岑寂。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一幕,徐晚星却忽然大笑起来,还笑得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乔野难以置信,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徐晚星边笑边摇头,“不是,我之前气得要命,在公交车上一路都在幻想怎么把李奕辞打得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只是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帮我动了手。”

是他,这辈子好像都和动手打架扯不上边的学霸。

乔野冷冷地说:“看来我的使命很圆满,你现在火气全消,甚至还有点精神分裂的前兆。”

徐晚星也不跟他计较,只问:“你还记得你昨天跟我说什么了吗?”

不待他答话,她就重述了一遍,“你说,那要是做人任何时候都意气用事,只考虑一时爽快,那家人和老师的期望又有什么意义。”

“乔野,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好像违背了你的初衷?”

她眼神明亮,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诧与不知从何而来的惊喜。

乔野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要是做人什么时候都瞻前顾后,一切都为自身利益考虑,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看她一怔,他低头望进她眼里,说:“我想了想,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有那么好几秒的呆滞,徐晚星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从来没有人这样挡在她面前。

从来都只有她挺身而出,撸起袖子替人打架。

她有些动容,仿佛有种柔软的情愫击中了曾经顽石一样的灵魂。

那感觉很陌生,叫她惊慌失措,于是她伸出手来拍了拍他,想蒙混过关,说“你还记得爸爸的话,爸爸也是很欣慰”。可手才刚碰到他的胳膊,就听见他嘶的一声后退一步。

她一愣,“怎么了?”

然后就看见,打人时还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学霸,捂着右手手臂,眉心紧蹙,面色难看地停顿片刻。

“我可能,骨折了。”

徐晚星:“……”

不是,您也就拿了根金箍棒冲人来了那么一下,人家都没骨折,您倒是……???

您这也太娇弱了吧??!

可她对上乔野的视线,强行咽回了这句话,赔笑说:“那真是,真是委屈您老人家了。”

为了我,挺着这娇躯上去见义勇为了。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是乔野开了口:“去医院。”

和乔野一同去医院的路上,徐晚星才看见手机上全是触目惊心的未接,有张姨的,有徐义生的,还有乔野的。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关怀,在这一刹那毫无防备涌来。

她顿了顿,内心忽然一片潮湿。

窗外是一蹴而过的夜景。她从前总觉得蓉城太大,她的天地就只有清花巷里那低矮逼仄的小房子,她像颗野草,躲在徐义生的荫庇之下,偏安一隅。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从不曾外出旅行,也没有闲逛的时间。

抄手生意太忙,她甚至连学校组织的春游秋游都会翘掉,老老实实节约那点钱,待在老徐身边帮忙。

尽管从未言说,但她对这偌大的城市有向往,也多少感到惶惶。

她总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少,可今日看见那些未接,低头看见公交车上成双的影子,她又忽然觉得,其实她拥有的已经很多。

拨通老徐电话的第一刻,才刚叫了一声:“爸——”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咆哮声席卷而来,几乎震破耳膜。

“爸?你还知道你有个爸?!”

“徐晚星,你到底跑哪儿去了?电话一个都不接,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急死了?”

“你闯祸了没有?啊?你是不是去打架了?”

“你在哪里?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要是半小时内没看见你的人影,你他妈今天晚上别想睡觉了!给我跪到天亮!”

……

徐晚星一字不落,把老徐的怒火全部承受下来,最后才低声说:“我没闯祸,也没打架——”

“老子信你才有鬼!”

“我可以对天发誓,要是我刚才打架了,我就一辈子一米五八!”她的确没打架,这话说得非常有气势。

徐义生:“……”

倒是一旁捂着手臂的人,低低地笑了出声。

徐晚星问清楚了徐义生只是皮外伤,现在已经回家歇着了。

“摊子那边你张姨他们替我收了,东西都堆在茶馆里头的。”

徐晚星总算松口气,向父亲保证自己会尽快赶回去,然后挂了电话。

乔野淡淡地瞥她一眼:“发个誓还挺毒。”

徐晚星理直气壮:“反正我没打架,要一辈子不长个,那也是你。”

“长不长都随意,一米八五也还凑合。”乔野云淡风轻。

徐晚星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去推他:“我说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嚣张啊?”

推到一半,看见他眉头一紧,又是嘶的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病号,而她是罪魁祸首……

她松了手,讪讪地说:“秋后算账,这会儿不跟你计较!”

乔野不咸不淡:“也不用等到秋后,一会儿去医院治手,你去收费窗口算账。”

“……”

挂急诊,照x光,最后进了骨科,打石膏、缠绷带。乔野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徐晚星一直像条尾巴似的挂在他身后。

最后,他坐在治疗室里,胸前挂着大猪蹄子,听医生说注意事项时,余光瞥见治疗室的门口,有个脑袋一直鬼鬼祟祟往里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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