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带着点对赵谨的不屑,言语间满是洒脱。
赵延煜松了一口气,“我怕我娘想不开。”
傅清凝沉思,“看起来应该没动怒。”
赵延煜冷笑,“你没看出来吗?我爹说的是生病了把银子花完了。”
“什么样的病能花几万两银子买药?病入膏肓要死了也花不了这么多。别的举子几十两银就能赶考一次,我们家……”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多亏了我娘。要不是她足够果断,只怕赵家到我爹这里早已没落。”
赵延煜情绪低落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尤其是到了街上看到热闹的景象后,只顾着护傅清凝,想不起来别的了。等到午后两人回府时,他才道,“清凝,以后我要好好孝顺我娘。”
“应该的。”傅清凝赞同,“要是你得中,娘应该会很高兴。”
晚膳时,赵谨来了,今天小年,在一起吃顿饭正常。至于别人,傅清凝就不管了。
对着一桌子饭菜,赵谨有些发愁,“怎么你娘不拿些银票来呢?”
赵延煜随口接道,“不是说了吗?送银票银子都不方便。”
赵谨余光偷偷瞅他几眼,“延煜,你娘真没银子送来?”
赵延煜也不生气,叹息一声,看向傅清凝,“将娘写给我的信给爹看看。”
赵谨接过,见信上确实说送银票不方便,只把一腔慈母心和担忧之情放在信中,摇头道,“你娘也是。知道我们爷俩没银子花,不说送银子来,光担忧有什么用?”
赵延煜想起什么,道,“爹,你不会跑去借吧?今日我在街上可看到有人借利钱还不上,当街就被打断了腿。”
赵谨瞳孔微缩,摆摆手道,“你爹我是那种人吗?你也保护好自己,身上有疾可不能入仕。”
一顿饭用完,赵谨垂头丧气的走了。傅清凝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他会不会真去借银子?”
赵延煜端着茶杯,“跟熟人借他抹不开脸,要么就是借利钱,但有我方才的话在,他不敢的。”
赵谨背着手,由赵伍护送着回了院子,刚进门管家就站在门口,微微躬身,“老爷,烟儿正等着你一起用晚膳。”
赵谨摆摆手,“我已经用过了。”
直接进了后院,就看到如颜唇色发白的站在后院门口,看到他后,眼睛一亮,迎上前几步,“老爷回来了?我亲自下厨做了盐酥鸡,老爷可要去尝尝?”
赵谨这会儿酒足饭饱,听到喜欢吃的东西也不觉得饿,“这么冷,别等在这边。冻着了可怎么好?”
如颜羞涩的笑了笑,“我心急见老爷,这才跑出来等。”
“那也不成,现在药费可贵。”说完,又觉着自己这话太过市侩,上前拉过她的手,怜惜道,“你病了我心疼。”
如颜羞得垂下了头,“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赵谨眼神里的柔情褪去了些,“说来听听。”
如颜吐气如兰,身子柔软的靠着他往里走,音如莺啼,“老爷素日最喜盐酥鸡,今日小年,我想着给您做一道,但是厨房那边说,现在鸡不好买,今只得一只,那只得留给烟儿妹妹吃。可是烟儿妹妹分明已经炖上了一只……这不是我吃,是给老爷吃的,虽然现在外头艰难,但老爷身为一家之主,养着这么多人,没道理小年的时候还吃不上一只鸡,所以,我拿了体己让丫鬟去买回来做了特意等在这里……”
赵谨抹了一把脸,无端端的觉得心酸起来。
赵家在他爹那时候可是梁洲四大商户之一,这才过去多久,他连吃鸡都得女人补贴……
第五十章 会试
小年过后,赵谨就经常过来,赵延煜也不催他,来了之后就给他摆饭,不来也不去请。
赵谨如今算是山穷水尽,身上只能掏出来几两银子,那日如颜的话让他突然想通了,这些女人,无论是如颜还是烟儿,甚至是跟随他从梁洲来的荔枝,每人手中都是有体己的,都比他现在富裕。尤其是如颜和烟儿,最是不缺银子花。
他把脸一抹,也不要脸了。家中他不再给管家银子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几日之后,赵谨发现他们和往常一样,烟儿的鸡汤和安胎药并没有断,甚至伙食比以前还隐隐好些,干脆就真的甩开了手。
弄到后来,她们每个人都有了小厨房,各人吃各人的,居然还相处得不错。
过年的时候,赵谨跑到他们这边来吃饭,父子两人话不多,越发冷淡了。
过完年,天气不见回暖,但京城城门口处每日都有举子进来,大部分人独自前来,也有人拖家带口而来。
他们这些人涌进来,京城可见的热闹起来,傅清凝他们这条街因为靠近贡院,每日都有许多人来问院子。一开始还有人想要买,渐渐地就开始租,再后来,到了一月底的时候,过来询问的人都不再想独租,而是合租了。
这日午后,天气虽然还冷,但午后偶尔会有阳光洒落,傅清凝在院子里走了走,沐雪进来,低声道,“夫人,余夫人来了,说有事情找您商量。”
余夫人就是那日在医馆门口跪地求人救命的那位,当日沐雪帮她请了大夫,又付了药费,但几日之后,她夫君还是没了,留下她和一双儿女,儿子今年十六,还在读书,日子也过得艰难。
当日在医馆门口之所以哭求磕头都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皆是因为他们家在这条街上的街角处有个小院。他们在此住了多年,认识的人多,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房子还没卖呢。
这条街上的房子,平时就很抢手,更别提现在即将会试,就是价钱高些,也有人要。
傅清凝疑惑,她真没和她接触过,倒是后来上门道谢和沐雪接触了几回,找她做什么?
比起当日的苦相,余夫人现在眉眼开朗了些,带着个十三岁的姑娘,进门就跪。
“多谢夫人那日援手。”
傅清凝讶然,伸手拉她,“快起来,那日并不是我出手帮忙。”
余兰氏起身,嘴上却道,“夫人是主子,若不是您松口,沐雪姑娘也不敢擅作主张。夫人和沐雪姑娘,都是顶顶好的善人。”
上来就是一通夸,言语恳切,不会让人觉得不适,是个很会说话的妇人。
她也不废话,起身后就道,“今日我来找夫人,是有事情相求。”
傅清凝看着她,耐心等她下文。
余兰氏也不需要她催,“是这样,最近到这条街租房的人越来越多,我就想着,把我那院子租出去,然后再给他们做些饭食,赚些银钱养家。”
傅清凝点头,这确实是个法子,还是个一定能挣钱的法子。
“就是有些问题,我儿子还好。女儿今年已经十三,和那些人住在一起……哪怕他们是举子,也男女有别。我想着,夫人能不能收留我们母女几个月,只需要给一个厨房就行,我们母女住着,顺便能做出饭菜送过去……对了,我可以帮夫人买肉菜,我住在这边多年,买肉菜和柴火都能买着最便宜的。再有赚来的银钱,我愿意与夫人五五分成,也算是谢您当日出手相助。”
赚钱什么的傅清凝无所谓,就是肉菜这个挺让她心动的,每日赵伍的时间都耽搁在买肉菜柴火上了。“我有个问题,当初你为何不愿意卖了房子治病?”
这边院子很贵,卖掉之后治病肯定足够了。
余兰氏沉默了下,才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个房子虽然小,但位置很好,尤其是家中有读书人。我儿子今年十五,夫子都夸他有天分,今年五月已经要下场了考童生。当初我不是没想过卖房子治病,只是一来那房子是我嫁妆,我不想卖。再有就是,我夫君他是咳血,这样的病只是拖着混日子而已,他也不愿意卖房子。”
傅清凝了然,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如今和贡院近在咫尺,自然不愿意离开,这一走,兴许就再回不来了。
“夫人,前院我们并不用,我们人太少,院子里青苔都长出来了。”留书垂着头低声道。
傅清凝有些惊讶,再没想到留书会帮他们家说话,这几个丫头平日里跟着她很是尽心,尤其是留书和琴弦,是她的陪嫁丫鬟,陪了她许久,感情不一样的。“行吧。只一样,你们不能进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