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樾作出苦恼的样子,说道:“照理说,傅沉不该这么块就知道照城的事,可真是奇怪,他好似目的极明确地朝着这边来的。不过也无妨,即便他们知晓百厌占了照城,可谁又能断言我们下一步一定会攻打白州呢?就连你不也是听我说了主动弃城才联想到白州的么。当然了,我们的穆将军在攻下照城的同时,便已经派人去悄悄封锁白州要道了,现在那里只能出不能进,我看谁有本事报得了信。”
宋语山心里顿时慌张起来,按这样的部署,只怕傅沉来了只能扑个空,若是白州坚守持久倒还好说,最后可成前后夹击,百厌只有挨打的份,可是看古樾轻松的神态,好似丝毫没有担忧,难不成……他还有其他的底牌?
她还想继续再套些话出来,古樾却道:“你们俩既然知道了这么大的机密,也就别急着走了,跟我们一块到白州去吧。对了,提前告诉你,我们今晚就要动身了,你们也提前准备一下,夜间别睡太熟。回见吧!”
古樾就这么转身走了,好似来这一趟,就是专门告诉宋语山他们的军情一般。
他转身时宋语山才察觉,他脚上穿着的是战靴。
亦薇想了半天终于想通了其中关节,急道:“宋姐姐,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想办法报信?”
宋语山目光定在某处,沉思着说道:“他既然同我们说得这么详细,便是有把握我们送不出消息去。”
“那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好在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否则我可就成了个大麻烦。”
傅沉的大麻烦。
但从这几日的事情来看,古樾在南晋眼线众多,她虽然未曾告知其真名,但也并非毫无痕迹,假以时日,他定然是会发现的。
宋语山暗暗攥紧双拳,咬着下唇,心头如有千百只蚂蚁在爬。
若真到了那一天……
她不敢想。
傅沉让她留在渝州,她偏要走,走就罢了,还一溜烟地进了敌国老巢,时运不济到了这个份上,她是真的没有脸面去见傅沉了。
只是不晓得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失踪的事情。
可即便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连他自己都说过,大敌当前,是顾不上儿女私情的。
宋语山轻轻叹了口气,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头痛的事情。
忽然想起醒来后未曾听亦薇说起石大叔,便问道;“薇薇,你爹他……找到了吗?”
亦薇黯然摇头道:“没有。我看过了被起义军捉来的每一个人,没有。我爹他身体还没恢复,从洛阳到照城这么远的路,恐怕他……”
“不会!别这么想!”宋语山想起折在路上的那几十人,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能强行令她宽心,说道;“我们一开始便没看见石大叔,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被抓住呢!”
亦薇鼻子一酸,歪头靠在宋语山肩上,双手环着她纤细的腰,说道:“我好想回家……”
宋语山轻拍着她的肩膀,叹息着说道:“我也是。”
她也想回家,渝州也好,京城也好,蒙蒙山上也好,她不仅想自己回去,还想把爹娘、傅沉全都带回去。
然而现实之中,她爱着的这些人,失散在天南地北,不知踪迹。
第68章 对峙
子时,整个照城灯火通明。
熊熊燃烧的火把映红了每一个士兵的脸颊,火苗跃动下,仿佛周遭温度都高了些许。
列队完成后,穆将军率领军队出城,作为前锋。古樾率领中军,速度稍慢一些,他将宋语山和亦薇带在身边,丝毫不嫌累赘。
古樾目光明亮,忽然勒住马,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转头对旁边的宋语山说道:“你说,等你们的傅将军大老远地赶来照城,却发现扑了个空,会是什么表情?”
宋语山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管他什么表情,总比你现在的表情要好看。”
“哦?你这是夸他容貌胜于我喽?对了,我想起来,上一次在城外庄子里,有人对他出言不逊,你便十分不快,难不成,你认识他?”
宋语山镇定地翻了个白眼给他,说道:“我是渝州人,如何认得他,只是看不得有人未知全貌便随意置评罢了。”
古樾又道:“可你也同样是未知全貌之人啊。你方才还怼我来着?真是,分明以前都客客气气地叫我樾哥的,现在称呼没了,还一言不合便朝我翻白眼。”
宋语山“客客气气”地说道:“国师大人,我之前还以为您是无辜受累的同族同胞,可如今你带着你的千军万马来到我们家里吸血,还指望着我对你如何客气?”
古樾听后未恼,反而颇为认同地摸着下巴说道:“嗯,你说的有理。而且再等一会儿,我便要抢你们的城、杀你们的人了,要不然,你蒙上眼睛别看了吧?我怕你看了之后,就要拿刀来刺我了。”
“我已经有此打算了。”宋语山道。
古樾依旧玩笑道:“别呀,我这条命可是你救回来的呢。”
宋语山此时终于发现,这个看上去满心孩子气的家伙,就是路上太过无聊拿她消遣罢了,看透此事后,任凭他说什么,都不再理会。
古樾自说自话了一会儿,虽不被理睬,还是尽职尽责地叮嘱道:“一会儿打起来了,你和你妹妹,可别离我太远了,刀剑无眼啊。”
宋语山面无表情,甚至朝着远离古樾的方向挪了挪。
古樾笑起来,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按照之前的战略部署,穆将军率领的前锋首先偷袭白州的西城门,营造小队人马偷袭的假象,待白州城防偏向西方之后,古樾的中军便可到达东城门下,从而迅速夺城。
东侧地势高、城墙却矮,借着群山遮掩,古樾一众蛰伏在白州视线盲区之内,如一只矫健的猎犬,蓄势待发地等待着来自西方的暗号。
然而另一边迟迟没有放出那颗信号弹。
穆将军多年的战斗生涯使他练就了一番绝佳的灵敏度,他率领军队明目张胆地穿越白州的防御取,直取西城门,然而对方却始终悄无声息。
白州,仿佛一座死城。
没有光、没有巡逻的士兵,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太不寻常了。
穆将军心中警铃大作,他虽无法判断他们的部署到底哪里出了偏差,但此刻,站在唾手可得的城门面前,他几乎能够确定,前方定然有诈。
穆将军不敢托大,在下令攻城之前,先派出哨兵回头传递信息。
他们的前锋部队即便全军覆没也无妨,但是古樾的中军几乎是百厌的全部精锐,他们不能有事。
然而就在同时,西城城楼上忽然亮起熊熊火光,半边天空仿佛燃烧了起来。穆将军朝城楼上看去,猛地瞪大双眼,大吼道:“撤退!全军撤退!有埋伏!”
城楼上星星点点的火光,是一簇又一簇燃烧的火苗,火苗搭在满弦的弓上,死亡的铜尖指向城下的每一个百厌士兵。
未待他们做出反应,楼上一声大喝,万箭齐发,当场将数十人射下马来,裹了油纸的箭头没入血肉之中,将其作为温床,猛烈燃烧起来。
紧接着从这队白眼前锋的后方如神兵降临一般出现了一队人马,这群人如同黑暗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绞杀着胆敢前来冒犯的外族之徒。
穆将军裹挟在一片火光与剑影之中,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吾命休矣”的预感。
——白州城内依旧平静,城外却是生灵涂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古樾迟迟等不到信号,表面上乍看上去古井无波,但紧蹙的眉宇和不安的小动作将他的焦躁泄露无疑。
从宋语山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古樾头盔侧边露出的眼尾,他眼尾上挑,因为神经过于紧绷而微微抖动。
看到他如此紧张,宋语山心情十分舒爽——久久等不来前锋的信号、安静如同深潭一般的白州城,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好消息。
古樾忽然转头,那双少年人的明亮双眼之中第一次不带丝毫感情,他对宋语山说道:“你笑什么?”
宋语山诧异,道:“我没有笑。”
古樾投来的目光愈发冰冷,他扯了扯铠甲的领口,说道:“你面上忍着,心里却在笑。难道你知道什么?或者……”
他勒马上前,极具压迫性地缩短着两人间的距离,拿住宋语山的右手,,说道;“或者……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