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先前在独孤家,碗筷都是那独孤柳准备的,这白番薯是在炉灰里煨熟了的,略带焦黄的表皮十分完整,一看就没有人碰过。
独孤柳家贫,屋内炭火都烧得不是很足,燕于歌因了战场上落下的旧疾,实际上是有些畏寒的。
谅小皇帝也没有那个胆子在番薯里给自己下毒,他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剥开温热的番薯皮,低头咬了一口,热乎乎软乎乎的,还挺甜。
摄政王心下想着,葡萄和番薯都是吃食,这回礼也算勉勉强强的过的去。
可怜的管家坐在坐在回去的马车上,面对面地看着摄政王面无表情啃掉了整个番薯。
烤番薯本就水煮的更香,摄政王吃的时候,香气四溢,把马车厢这个小小的空间装得满满当当。他晚上本来就没有吃晚饭,在寒风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肚子也饿的很。
在回府之前,他打定了主意,明日一定要把相看的流程给安排好,不能坚决不能饿了摄政王的肚子。不然这大冬天的,又冷又饿,实在是太可怜不过了。
等到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番薯,看着番薯皮的摄政王思考了一下小皇帝的用意。先皇驾崩之前,他和小皇帝之间并无太多交集。先皇驾崩后,小皇帝登基,他成为摄政王,对方对他一直表现的很排斥。
更准确的说是,是厌恶掺杂着畏惧,总之没有一丁点的好情绪。人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能是什么反应,小皇帝就是什么反应。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小皇帝头一次向他示好。
燕于歌此人,之所以能够坐上摄政王这个位置,就是看待同样一件事,他能想得比旁人更远。在行军打仗之际,敌军揣测了他一步,他便预料了对方要走的十步。
回到京城之后,他勤于思考的好习惯,也帮助他一步步地地向上攀爬。如今他已位极人臣,自然不需要像先前那样揣摩他人心思。
可能是今日月色太美,他难得愿意多花点精力去想小皇帝示好的这个举动,思来想去,他得出来一个结论:燕秦太过看重独孤柳,可要知道,皇帝尚未有子嗣,却立下男妃,对朝臣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燕秦还特地留了个皇后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特地留给那个独孤柳。
吃人嘴软,烤番薯只是一个小小的示好信号,再联系上先前小皇帝说的那些话,八成就是在让他少说好,以保全独孤柳。
坐在马车上的燕秦打了个喷嚏,又惹来马车里常笑的一阵关心。
“陛下把这衣物披上吧,这天寒地冻的,万一染上风寒便不好了。”
替小皇帝披上暖和的狐裘,常笑又道:“陛下饿不饿,老奴还带了宫里的点心来。”
他不知道小皇帝到底想做些什么,但先前燕秦说了,那独孤一家爷俩看着无害,其实都是人精,他若是出现在他身旁,肯定很轻易就被识破身份,感情不深之前,难免惹了人不快。
常笑没法,也只能在当地雇了几个人照看院子,每日掐着时辰坐着马车从宫里出来接小皇帝。
他是伺候皇帝起居的,关心的最多还是小皇帝是否吃好喝好。
“不用了,孤吃的很饱。”还别说,独孤柳的手艺当真不错,一道家乡豆腐做的又嫩又滑,虽然摄政王盯着的感觉让人很不愉快,但不知不觉他还是吃了不少,等着出了独孤家大门,多走了两步,他才发觉自己吃撑了。
幼年吃过的苦让燕秦养成了不能浪费食物的好习惯,要不是实在是吃不下了,他也不会把塞在炉灶里的烤番薯塞给摄政王。
掀开车帘吹了会冷风,燕秦总算是把摄政王那张脸摒除在脑海之外。望着天空高悬的明月,他暗暗向月神祈祷着:下一次一定要记得留点肚子,还有,千万不要再碰到摄政王。
第33章
可能是善良的月神听到了自己的祈祷,接下来的几日,燕秦都没有在碰到正在休假中的摄政王。
也许那一日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仔细回想摄政王那日的表现,也不像是为了寻求独孤老爷子的助力。
燕秦当然不不相信对方说的来寻友人的鬼话,但要花功夫去调查摄政王的真实目的实在太难,只要对方不是和他打着同一个算盘,他也不去计较那日对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惜高兴的时光总是不长久,一连过了五六日的快活日子,燕秦就又在金銮殿上瞧见了本应休假的摄政王。
本来昨儿个他在独孤家取得了一丢丢的进展,虽然只是一丢丢,但好歹也是希望不是,今儿个早上起来,心情仍然很不错,谁知一早上又碰到摄政王,那点儿好心情立刻消散了干净。
都快过年了,燕秦也不好给摄政王脸色看,只和颜悦色地问:“王叔不是休了十日的假,这如今才不过六日。怎么不在家里多歇歇,放松放松?”
别的大臣,再怎么兢兢业业,碰到休沐也是很欢喜,毕竟他们也要同妻女共享天伦,还要陪伴家中老母。
哪像这个摄政王,整天就和没别的事干一样,对朝政这般兢兢业业,燕秦也不否认对方确实做的很好,如果对方真是他嫡亲的王叔,那肯定会是个好皇帝。
可惜燕于歌身上半点皇室血脉也无,还是悬在他这个皇帝脑袋上的一把利刃,他这么勤勉,能教他这个做皇帝的心里不多想吗?
燕于歌只笑:“有劳陛下挂心,臣的私事,这几日便办完了。昨日在府上想着,食君俸禄,便应为大燕奉献一切,怎能在府上消磨度日,方才臣到户部销假,还尚未来得及告知一声陛下,还望陛下饶恕臣的罪过。”
这话说的真好听,就好像他这个皇帝真有能耐为这种小事情治他这个摄政王的罪一样,燕秦真是讨厌摄政王这副假惺惺的面孔。
讨厌归讨厌,他还是要同摄政王虚以委蛇:“有摄政王叔这般良臣,是孤,也是大燕之大幸,王叔何罪之有?”
作为君主,要是真的因为臣子要求多为大燕奉献动怒,他不就成昏君了么。他又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怎么可能真的治摄政王的罪。
尽管不大乐意见到摄政王,燕秦还是在早朝之前和摄政王来了一波商业互吹,等着金銮殿上文武百官都齐了数,隐隐在躁动不安了,他才匆匆提着衣摆走上高台,坐在那把冷冰冰的龙椅上。
不用多说,摄政王一回到朝堂上,文武百官的目光又开始围绕着摄政王转悠了,一切好像同摄政王休假之前一点差别都没有。
燕秦神色冷漠地望着朝臣,而朝臣们的眼里却只有在他身侧的摄政王。他心里想着,只要摄政王在,他这几日所做的努力,仿佛都是在白费功夫。
可什么样的法子才能让勤勉的不得了的摄政王变得不那么勤勉呢,文武百官期盼着休沐日,是因为有所牵挂。
摄政王没有什么消磨时间的爱好,最大的爱好,兴许就是行军打仗。可如今天下太平,他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掀起一场战争来,那是劳民伤财,对不起天下百姓。
摄政王爹妈死的早,唯一要孝顺的燕老爷子也在自个登上王位前死了,家中没有温柔贤惠的妻子,也没有可爱的女儿整天期盼着父亲。
那个被他压下去的念头又重新在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真的很想给摄政王给赐个女人啊,不要那种有野心的,就是温温柔柔,最适合过日子那种。
最好把摄政王这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整日就惦记着温柔乡,别那么勤快了!
坐在朝堂上,他瞎想了一整个早朝,任由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疯长,最后终于是忍不住在宦官念出那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之前,出声说:“倘若孤没有记错的话,过了今年,王叔便是二十有五了吧。”
有摄政王在的场合,皇帝基本上都只是个背景板,很少发言。这次他突然开口,一开口还是同摄政王相关,顿时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数百双招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金銮殿高台上的两人看。
摄政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陛下记得没错。”小皇帝突然提他的年龄做什么?
燕秦又道:“孤记得,王叔府上,还未曾有个摄政王妃。”都这么大年纪了,他可是十四岁,宫里就多了二十多个女人,虽然还未曾碰过,但他也是已经成婚的男人了。
摄政王年纪都这么大了,早就该成婚了。其实燕秦也不是很想做这个红娘,但这一世和摄政王越亲密接触,他就越觉得,摄政王其实算不上一个权利欲特别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