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双仿佛天生带着凉意的双眸的主人还在咔嚓咔嚓啃着胡萝卜。
有那么一瞬间,江二哥的小心脏都跟着狂跳了一下,一部分是出于在夜深人静的环境下身后突然蹦出个人来的惊悚,另一部分则是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在那通电话里对江月离的称呼。
眼下自己嘴里的“贱人”冷不丁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江二哥也不由生出几分心虚与羞恼。
但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自己最讨厌的江月离之后,江二哥顿时丢掉了前一种情绪,板起脸皱起眉瞪了江月离一眼:“这么晚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江月离啃完了一根胡萝卜,试图把青椒往嘴里送,一边瞟了江二哥一眼,简短地答道:“没有人叫我下来吃午饭和晚饭。”
江二哥被这话堵得一噎,他再不喜欢江月离,也不至于卑鄙到故意饿死她。
两人关系压根称不上和睦,江二哥并不想多看江月离一眼,又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江月离啃着青椒看着江二哥背影,冷不丁地就问了一句:“江玉恬要回国了吗?”
江二哥脚步一顿,警惕地看着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以为你可以能靠着你那点不入流的手段去讨好妈,我们可不吃你那一套,别妄想取代恬恬的位置,你、不、配。”
面对江二哥一字一句的警告,江月离露出了一个礼貌性的假笑:“要是你能把我踢出江家,我会感谢你祖宗十八代的。”
未等江二哥答话,江月离紧跟着又说道:“另外,我对你妹妹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想跟你咨询一些问题。哦对,可能跟你那个天下无敌最可爱的妹妹有一点关系。”
江二哥看起来并不想跟江月离废话,但后者最后的理由还是留住了他。
江二哥硬邦邦地说道:“什么问题?”
江月离啃完了最后一根青椒,非常不讲究地在自己的衣摆上顺手蹭了蹭,透过镜片的视线中含着一些探究。
她问道:“江月离是怎么死的?”
......
巷尾的酒吧中
陆明萱坐在角落的位置,轻轻晃动着酒杯里的酒,目光散漫,像是在发呆。
她脸上的纱布创口贴和身上的绷带都还没有拆,乍一眼看过去活像是从哪个混混堆里爬出来的,酒吧里冷色调的光落在她的眉眼之上,勾勒出一点冷冽的弧度。
不一会儿,已经静默的酒吧门口又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白衬衫上满是褶皱,配着黑色运动衫外套,看起来相当不讲究,也就那张脸足够俊俏,才没有显出过分的不修边幅与邋遢。
男人满脸疲惫,眼下一圈青黑重的几乎可以直接去cos大熊猫,他在陆明萱面前停下,尽可能轻地拉开凳子,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弄出了一些响动。
陆明萱从神游之中惊醒过来。
“哟,麟哥下班了啊。”陆明萱放下杯子,散漫地倚在椅背上,问道,“要来一杯吗?”
韩麟用力按了按眉心,摇了摇头,他看到陆明萱面前半空的酒瓶,眉头便皱起来:“不是让你少喝点酒吗。”
“不是我喝的。”陆明萱抬抬下巴,往吧台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都倒在那儿了。”
这话是实话,自从上次醉酒误事导致自己清白没了之后,陆明萱每回看到酒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段荒唐的经历。
若不是这里的老板是她的好友,而且这里是韩麟回家的必经之路,她可能半年内都不会再踏进这家见证了她黑历史的酒吧了。
韩麟作为陆明萱的发小,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哥哥,对她的性格还算了解,也就没有太过纠缠这个问题。
“最后抓的那个人刚刚放了,都是老手了,问不出什么东西。”韩麟敲了敲桌子,说起正事,“至于另一个,我不方便跟你说,你自己多注意一点,回去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陆明萱说着,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江月离的脸,她眉头微皱,挥去脑子里阴魂不散的人,撑着下巴瘫在桌面上,继续问道,“需要我给你列个单子吗?”
事情的起因还是先前她与江月离遇到的那个狙击手和小混混,虽说十六区一向是混乱偏僻的代名词,但应当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
死里逃生之后的第一时间,陆明萱就让季涵雨报了警。
涉及到故意杀人的案子直接被递交到了韩麟那边的刑|警|队,他们将那些混混带了回去一个个审问。
那些混混几乎都是警局的熟面孔,最少的也坐过半年的牢,出狱之后也始终不知改正,仍是游手好闲整日惹是生非,但他们也同样足够油滑,对警|局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压根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尤其是其中一个跟着最后偷偷查看情况的,压根没参与动手,而且认错态度相当良好,审问加关了两天之后,警方也只能将他放了回去。
至于最开始那个最有威胁的狙击手,则直接凭空蒸发。
他就像是过去探路一般,并没有追得太紧,之后很快失去了踪迹,现场也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线索也就断在了这里。
对于这个结果,陆明萱并不意外,虽然后一个危险分子她还没什么头绪,但那些熟练的小混混出于谁的授意,她也已经心下有数了。
她并不太在意,甚至还有闲心说笑。
韩麟脸色沉下来,警告地叫了一声:“明萱!”
“别担心别担心,我有数。”陆明萱摆了摆手,嗤笑一声,“这种事我遇的还少吗,无非就是姓陆的那些人里的一个罢了——唔,几个也说不准。”
“你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韩麟颇为费解地叹了口气,“明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说开了吗。”
“在钱和权面前,不是每个人都能坚定己心的,尤其是不思进取的人渣过多的时候。何况我这么个‘乳臭未干’还不听话的野丫头如今当着陆家的权,可是他们获得陆家祖传宝藏的拦路石,大概至少会是每天在心里诅咒我立刻去死十八遍吧。”
陆明萱用指尖敲了敲杯子,撑着下巴看韩麟,嘲讽道:“阖家欢乐的韩大少爷啊,当然无法理解我们这种‘大家族’的可悲之处。”
韩麟没再接话,露出一点无奈又抱歉的表情。
他确实不太能体会到陆家这种人数众多的大家族的尔虞我诈。
韩家几代单传,也就到他这一代才多了一个弟弟,而韩大少爷韩麟自幼心怀正义之心,长大之后直接奔着信仰与理想当了警察,韩家的家业都留给了他弟弟打理,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值得争斗的,关系颇为和睦。
而陆明萱虽说是出身陆家的嫡系,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她父母早亡,等到她回国接管陆氏,期间也费了许多波折。
陆家其他人当初压根没想到陆明萱会回国争家业,争权失败之后自然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近些年来陆明萱地位稳固,又兼之她本人显露出的性格十分蛮横霸道,不按常理出牌,陆家人明里暗里吃了许多次亏,才将那些针对她的手段稍微收敛一些。
陆明萱对于那些人贪婪卑劣又胆怯的姿态一清二楚,也早已对他们的恶意习以为常。
她从来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些所谓的亲人。
“算了,这种时候说那些扫兴的也没有意思。”陆明萱主动移开了话题,“我之前叫你过来本来是想找你帮个忙的。”
“什么忙?”韩麟问道。
“就是上一次跟我一起的那个家伙——老季应该有跟你说过吧。”陆明萱说道,“她跟着她家里人回去了,我本来想拜托你帮我诓她出来的,做笔录什么的......”
陆明萱一句话没说完,韩麟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关于陆明萱半道阴沟翻船跟一个小姑娘闪婚的事,季涵雨几乎已经通知了所有可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韩麟也在其中。
季涵雨调查过江月离的身份,知道她不是什么坏人,反而身世有点可怜,在进行传播的时候便自发地进行了主观上的润色。
于是,陆明萱的一众好友们听到的版本就是她诱拐女大学生去闪婚,结果领完证就翻脸不认人。
损友之所以为损友,就是因为他们在明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会抓着黑历史的传闻去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