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父母和陆明萱的父母是学生时代的好友,两家孩子小时候还一起上过课外班,也算得上是众所周知的世交。
当初陆明萱刚回国的时候,韩麟还亲自去机场接了她。
虽然他们谁也没有大肆宣扬,但这对花照影来说,应该完全不是什么秘密。
陆明萱愣了愣,脑海里又不合时宜地闪过了江月离那一电脑的照片。
原本她既觉得有些惊悚,又有种诡异的满足——江月离对她的关注是事实,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初衷,这种关注已经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近乎一种深情。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头才掠过一些疑惑——
过去那么多年,江月离到底是在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的呢?
……
江月离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的,期间倒是醒过几次,不过视野一片空茫,很快又睡过去。
期间她的意识朦朦胧胧,感觉到似乎有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伸手探过她的额头,一边嘀咕着:“还好退下去了……”
江月离下意识追逐着额头上微凉的温度,原本紧皱的眉头稍稍舒缓,很快意识就沉入了一片深海。
一声叹息在她耳边漾成遥远的回音,久远的记忆铺展在她的面前。
那一场大雨里,她拉着另一个小女孩儿的手,眼睁睁看着远处的暴|行无能为力。
小女孩儿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像迎风的烛火,最终也没能坚持下去,她被人牵着远去,直至视野之中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她站在雨里,想要追逐穿着黑衣的人的背影,却被她的母亲紧紧抱住。
母亲跪在地上搂着她的腰,脸上流着泪,混着雨水,嘴里呢喃着:“小影,不要去,求你,不要去找他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吗,你什么都没看到,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于是她便驻足停步,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握着沾染了血色的刀的人远去。
再后来,她的母亲过世,哥哥牵着她的手站在母亲的墓前静立许久。
然后一眨眼,她转过头,原本牵着她往前走的哥哥也不见了踪影。
她孤身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只有面前电脑屏幕上幽幽的光,屏幕由蓝转亮,上面映出了一个女孩儿的脸,从十岁的年纪一直到十几岁,再到二十几岁。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陌生的响动,她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过去,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被神色狰狞的男人按在地上。
女孩子尖叫的声音很快隐没下去,像块破布瘫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了,身下积蓄着一滩触目惊心的血。
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她去报了警,然而谁也不信一个小孩子的话,敷衍地来这片混乱的地方转了一圈,原本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
“看吧,我就说是小孩子瞎报|警。”有人不屑地说道。
“就是,小朋友不会是电视剧看多了吧,人家也许只是在做只有大人能做的事呢。”有人应和道。
于是他们哄堂大笑。
还有人小声嘀咕:“这种地方,死人不都是正常的事吗,一群垃圾,活该。”
她本想伸手去拉住那些头也不回的人的衣角,却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母亲生前的话最后一次在她脑海里响起,最终却是被那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临终前绝望的脸所覆盖。
还有当年那个雨夜里,她看着那场暴|行无力的感觉,与身边那个女孩子空茫的表情重叠,一同翻涌上来。
半个月后,死去的女孩子母亲给女儿报了失踪,而有关于那起凶|杀|案的细节和所有线索证据,都在同时被寄到了市局里。
因为高铁难得一次的晚点而被迫困在候车室的凶手在当天被抓获。
眼前的黑暗被另一点微末的灯光照亮,她坐在表情和蔼的男人的面前,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在椅子扶手上敲击着。
“抓犯人是我们大人的事。”男人说道,“你这样不仅扰乱了我们正常的工作,而且很危险。你才十几岁,应该好好上学,而不是到处乱跑。”
“你们抓到了吗?”她侧过头,冷淡地反问。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负责测试的心理医生看着男人长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她的智商很高,非常高,但她的心理状态——很奇怪,不像是个孩子,有很强烈的‘正义感’,但是……非常的固执,我建议你们最好多关注一下她的心理健康。”
之后男人蹲在她的面前,似乎踌躇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你的本意是好的,但是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医生跟我说了你上次的测试已经很危险了,你必须要控制住自己,或者找到人看着你……而且,一个人还是会寂寞的吧,如果你能答应我不要再随意触犯条例的话,以后直接到我这边来怎么样?把你一直在做的事变成工作,而不是需要偷偷摸摸才能进行的秘密……”
那时候她大概是点了头的,原本黯淡混黑的记忆里自此才有如太阳一样的光亮透进来。
或者倒不如说,她终于走到了阳光之下。
……
让江月离从梦境中醒来的是一通电话。
刺耳的声响即便是捂着耳朵也锲而不舍地传进来,江月离眯着眼睛摸索了半天,才终于在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
“喂?”江月离没看来电显示,敷衍地应了一声。
“小花——啊不,小江?哟,没死吧。”对面的人张口就道,“没死明天就赶紧过来上工,顺便把蒋枫那个小兔崽子带过来,让他回去冷静一段时间竟然就真的给我玩起罢工来了,太不像话了。”
打电话来的是江月离如今名义上的直属上司,说是名义上是因为这人已经当甩手掌柜很久了。
江月离一个激灵就惊醒过来:“明天?”
“对,明天都初二了,你俩又没什么亲戚可访,过来没什么问题吧。给你们算加班工资。”
江月离眯起眼:“出什么事了?”
“需要你们帮忙解决的事。其他保密。明天早上八点前,早点滚过来,不然扣工资。”
显然他们遇到的问题比较棘手,但是也没有那么紧急。
对面已经飞快地挂断了电话,江月离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看着手里的手机,脑子里还转着之前那个未完的梦境。
当年林迟出事,她被牵连,主动选择退学,原本准备回到十六区,或者随便找个什么地方隐居。
就在那时候,一个人找上了她——也就是电话那头的上司,问她要不要跟着自己干。
“我们是新成立没多久的公司,当然呢,本意不是用来盈利,而是来接收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当然都是有标准的——不是天才就是变态,很荣幸的通知你,你两样都占全了。”
这家公司本质上隶属于官方,但明显上这是一个秘密。
据说起源于一个特殊人才监管计划,K市是公司的三个试行区域之一。
“直白点来说,你们这群挂过号的危险分子放出去简直分分钟残害社会,所以干脆就把你们都招进来找点正事做做,争取为社会发光发热做有贡献的人。”
虽然江月离一直觉得自己当初相信了那个仿佛传|销分子一般的人,一定是脑子进了水。
但她很清楚,就算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依然会选择答应她。
不仅仅只是因为“为社会发光发热”这样的理由,更是因为她无处可去。
总的来说,公司福利不错,至少保证吃穿住不愁,至于剩下的“监管”也都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江月离坐在床边发呆的时候,房门被从外面打开,陆明萱见她坐起来,当即一愣:“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陆明萱走到近前,伸手摸了摸江月离的额头,松了一口气:“好像退下去了,把药吃了吧。”
江月离点点头,接过水杯和药片,一口吞下去。
这么听话的样子让陆明萱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不过她是不会表现在脸上的。
接回水杯之后,陆明萱微微挑了挑眉:“你是要再睡一会儿,还是先下去打个招呼之类的?沈局和麟哥都在楼下。”
江月离想了想,果断躺回到床上装死:“我再睡一会儿,明天要回去上班了。”
陆明萱一愣:“这么快?”
江月离将被子拉过鼻子,嘟囔道:“估计遇到点麻烦,不然也不会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