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双手握住刀柄，身体不知为何在发抖，将“奥汀之喙”的技能告诉爱丽丝菲尔，后者的眼睛微微闭上，呼吸浅促，分不清是沉睡或是清醒。
“爱丽丝菲尔小姐？爱丽丝菲尔小姐？”你唤了两声，无人应答，于是在心中安慰自己。
没问题的，没问题……之前已经拿韦伯和自己试验很多次了，不会有大差错……实在不行，还有恩奇都在下面守着……
你这样对自己说着，然而，大脑中某根弦依然紧绷着，总疑心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你闭了闭眼，深深呼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放松，你感到指尖比刀柄更加冰凉，战栗的寒意顺着脊背窜入颈后。
刀尖慢慢向下，触到衣布时略略停顿了会，你确认衣服并未被刺破，而是被刀尖如同幻影般“透过”后，缓缓地再次轻轻下压刀柄，刀身没入她的腹部。
你不知道小圣杯在哪个部位，但自刀刃深入爱丽丝菲尔的身体后，一股巨大到惊人的魔力海啸一般冲你涌来，那种近乎窒息的庞大压力排山倒海似的铺天盖地将你淹没，你拼尽全力才能将自己定在原地，冷汗密密浸了出来。
但另一方面，你也稍稍安了心，至少你的想法是没错的，等全部的魔力进入你的身体后，小圣杯哪怕再吸收剩余的英灵，也无法开启了——
——哎？
刹那间，你如同顺着刀刃被扯入某处深渊，黑暗仿佛巨兽的口向你张开，你汗毛倒立，惊愕地发现自己突兀消失在原来的房间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漆黑的狭窄空间。你不敢放开刀柄，魔力依旧源源不断涌来，可……在你的前方，有一道身影。
这是非常违背常理的景象。漆黑中你甚至连自己的手掌都看不清，却能见着不远处比黑暗更黑的那道身影。
那身影向你走来，一步一步，就像死神逼近，你头皮发麻，险些尖叫起来。
在见着这身影之前，你根本不能想象会有比漆黑更黑更可怕的事物，但所有恐怖的幻想与这身影相比都相形见绌，你反射性想往后躲，然而一种凝滞的阻力从刀刃传到你手中，刀身插在空中如同依旧插在爱丽丝菲尔的身体内，你不敢动，怕刀刃离了现在的位置，便不能继续抽取魔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身影靠近。
你怕极了，险些要哭出来，黑影停在你身前，你瞧不清他的五官四肢，只看见他偏了偏头，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发出了。
他说：“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呆了呆，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又重复着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的心脏突然感到了凉意。
是呀，你不过是在抽取爱丽丝菲尔的魔力，但……这魔力已经快要成型，安哥拉曼纽寄宿于其中，你抽取了魔力，与杀了他，有什么不同？
你、你……
你要杀了他吗？为了救多数的人而去杀少数的人？
你几乎要被自己骇住了，这念头令你快要握不住刀，大脑中无数纷乱繁杂的片段毫无理性地冲击你的思维，你感到手背一凉，黑影将手覆在你的手上，一股巨大的力气禁锢着手背，强制性死死压迫你的力气，妄图拔出刀刃。
他说：“你想要杀了我……”
你无意识反驳：“不！不……我、我……”
他低低笑了，手下更加用力，你感到自己快要抵不住他的力气。
“你知道吗，”他说，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所有的英灵，都是借助我的力量而来到现世，假使我消失了，他们同样会失去力量来源，和我一起葬身黑暗，回归冰冷孤立的英灵殿！”
“——！！”
刀尖的微小阻力快要断绝，手背上的施力箍得你骨头生疼，你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你知道的，当刀刃离开爱丽丝菲尔躯体那一刻，就是你死亡之时。
你怕死吗？当然是怕的，尽管这个世界的你是精神投射体，可——死亡的时候，真的很疼，非常非常疼，仿佛每根骨头都被碾碎了，闭上眼睛停止呼吸后，陷入孤独的黑暗，非常非常可怕。
心里一个声音悄悄冒出来，问你：
——所以你要为了自己活下去，而去杀了别人吗？
他再次发问：“你要杀了我吗？”
你不敢答，你要杀了他吗？你要杀了他吗？！
你凭什么——去杀人？
刀尖贴着看不见的腹部肌肤，逐渐抽离——体内的魔力洪潮越来越少，仅剩丝线断断续续向你而来，你咬紧牙，半点不敢松懈。
他靠近你，与你做着最后的对抗，在你耳边轻声呢喃，响若惊雷。
“你要杀了我——让你的英灵们离开彼此吗？”
手背覆盖的力道陡然增大，求生欲在某一刻压倒性的占据了上风，然而一个片段电光火石般划过你的大脑。
在那条长长的林荫路下，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相互对望，五千年的生死横亘在他们脚下，可他们看向对方的神情温柔到几乎令人落泪。
你下意识地、在一瞬间放松了手指。
刀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巨大的黑泥自深渊翻滚涌来，顷刻间淹没了你。
·
第三十六章
“咳——咳！”
喉咙火辣辣的疼痛，胸膛窒息般受到极大的压迫，头脑眩晕几乎失去意识，你短促咳了一声，空气打破封闭的气管争先恐后涌进来，生理性的眼泪渗了满脸，你剧烈咳起来，手指收紧，抓住了某样柔软的布料。
你费力睁开眼睛，身体依旧沉在悬空般的恐慌与死前的痛苦中。身下是软软的床，被子被你踹了一半，卧室宁静的黑暗里撒了半片月光。
……你回来了。
被黑泥所淹没的一刹，灼烧般的疼痛席卷全身，意识立刻断绝了。
真的……好疼啊……
你深深喘了一口气，抹去满脸的泪水和冷汗，抽抽鼻子，紧紧闭上眼睛。
好可怕好可怕……
呜……
就像是烈火一寸寸的爬满皮肤，连骨头缝都钻进了火焰，眼球的水分沸腾，血液蒸干——哪怕只有一瞬，但是太疼了……疼得动也不敢动。
你咬着嘴唇，强撑着坐起来，粗鲁的捞过一张纸使劲擦了一下鼻涕。
五三和模拟卷摊开躺在书桌上……你看着看着，觉得更难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难受。
过、过几天还要月考QAQ……
……不，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光着脚“啪嗒啪嗒”跑到柜子旁一把拿起吉尔伽美什的手办，抱在怀里重新躺回床上，身体还在后怕的发着抖，但是……但是……
不可以逃避。
你紧紧抱着手办，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脑中不停回旋着片段的思绪。
必须得回去……
你应当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甚至还没有向他们告别，就这样离开……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了，快闭上眼睛，快快，快些睡过去，然后……
再一次回到死亡之时——
在心中全心全意呐喊后，意识被锁链缠绕般重重向极深的深处下坠，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永恒，时间在你脑中失去了概念，宛如经历了短暂的昏迷，突兀地，你一个激灵，蓦然清醒。
无尽的黑泥在狭窄的空间中层层蔓延，在黑暗中，仿佛有一层薄薄的膜将你覆盖，遮挡了试图淹没你的黑泥。黑泥不断地自某处孔洞涌出，将你推得后仰，你拼了命地站立，刀柄被你握在手中，艰难向着孔洞伸长胳膊。
第二次死亡到你重新出现，间隔时间应当不长，因为黑影依旧保持着将手搭在你的手背上的姿势，他眼见着你重现，吃惊似的向后退了半步。
你不再去管他，高举双手握紧刀柄，狠狠向孔洞插去！
黑影用力挡住你的手臂，语气终于不是听不出情绪的漠然，仿佛带上一丝急迫。
“你要动手吗？你怎么能杀我？！”他质问道。
你不管不顾地将全身力气下压，脸因过于用力而涨得通红。
“走——开——！”你与他角逐着，从齿缝间挤道，“别开玩笑了！给我走开！”
阻挡的力气越来越强，你红了眼睛大喊，“要是在这里失败了！我可是会被王骂得狗血喷头的！”
你挣扎着将全身力气压在刀柄上，将胸中的闷气随着声音大声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