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那人穿着件今年最流行的阿迪过膝羽绒大衣，正搓着手冲手心哈气，听到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抬一抬眸，便笑弯了桃花眼：“不急，慢点跑。”
“今天不能骑车了吧？雪那么大......”王源跑到对方跟前才刹了车，他被持续的寒流折腾得有点感冒，脸缩在奶白色的围脖里面，鼻音哝哝地说着。
“不骑了，咱学校外面那条马路的雪都没清呢，”王俊凯转过脸，俊挺的鼻梁被冻得覆了层薄薄的红，“直接去车站搭公交吧。”
“不是和陈律师约的一点半，来得及吗？”
“来得及，这种天气没什么人出门，肯定不堵车。”
如王俊凯所料，他们提前十分钟到达了和陈启航约好的星巴克，而一身西装革履的律师已经坐在了角落的沙发上，小口啜饮着咖啡，专注的眸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到来。
“陈律师，”王源推门走近，礼貌地打了招呼，“您久等了。”
陈启航缓缓抬眼，看清了两位来人后，清清淡淡的眸中酝酿着一点笑意：“坐吧。”
第一次见面时，这位陈律师给王俊凯留下了一个过于温润的印象，甚至有些弱不禁风。和王东旭比起来，陈启航看着要年轻许多，整个人偏瘦削，眉眼寡淡，语速很慢，丝毫没有律师该有的凌厉与果断。
本来有些担心对方的性格过于温吞，没想到到了法庭上，律师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投向被告的目光锐利得仿佛一把直插心脏的刀子，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针锋相对的强势与杀气，偏偏又毫不失风度礼节，言谈举止都恰到好处。
王俊凯蓦然间领会到了王东旭特地委托陈启航做王源诉讼代理人的原因。这个人，凌人盛气与温润外表的强烈反差，反而让对手不寒而栗，被告的辩护律师从法院开庭起便节节败退。
由于两起杀人案的证据未确凿，一审的判决结果为，抢劫与杀人未遂的罪名成立。但被告始终坚持自己没有杀人意图，只是想要拿刀恐吓，于是辩护律师再次提起了上诉。
上级法院通过了被告的上诉，第二审将在下周一开庭。王俊凯这几天一直睡不好觉，他每一阖眼皮，就会看到法官宣读判决的瞬间，坐在被告席中的那人簌然抬起的赤红的眼睛。
幸好两天前，警局那边传来一个比较好的消息，又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前来报案。她声称自己半年前也在火车站遭到抢劫，犯罪分子的作案手法与本案中一致，只不过地点是在另一处暗巷。因为途中有几个中学生嬉闹路过，她才从刀下逃过一劫。由于没有钱财损失，再加上担心被报复的心理，她没有立即报案。最近她在报纸上看到了本案二审的消息，才决定来报案，指证嫌疑人的罪行。
分析到这里，陈启航黑白分明的眼眸在镜片后闪过一道厉光，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盈翻飞，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因为俊凯你属于亲友身份，提供的证词不够有说服力，再者，你还把被告揍得不轻，他若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意图，事情还真有点棘手......不过现在么，就好办多了。”
从星巴克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陈启航微笑着推却了三人共进晚餐的建议，只温声道：“我女儿还在家等我。”
两人目送着陈启航清减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周五傍晚拥挤的人流中，半晌，王源清亮的杏眸中晃过一抹钦羡的神色，喃喃道：“陈律师的女儿好幸福啊。”
王俊凯微微颔首，望着王源灼灼的眸光，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意，不由自主地张口道：“是啊，陈律师他头脑聪明，工作认真负责，还宠女儿......”
王源听着听着，长眉微皱，一瞬不瞬地盯住了王俊凯，心里头隐约有一个猜想。可他动了动唇，一个“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听对方又用不温不凉的语气，有些刁钻道：“估计也很爱他的老婆吧。”
“......”王源黑眸微微闪动，一刹那，他清隽的眉宇就完全舒展开，嘴角勾起一个矜持却玩味的笑容，“哎，我说。”
王俊凯脸还半僵着，神情木然道：“怎么？”
“陈律师他，跟你爸爸一个年纪吧？”
“你这话......”王俊凯眉峰一扬，垂眸望住了王源亮晶晶的眼睛。
“王俊凯，让我怎么说你，”王源微微一顿，有些无奈道，“你怎么不吃你爸爸的醋啊，我跟他那么亲......”
“......我说我吃醋了吗？”王俊凯一本正经地板起脸。
“没吃醋啊，那好吧。”王源漆墨似的眼仁一晃，自言自语道，“不过话说回来，陈律师是挺帅的，看起来根本不像四十岁......要不是之前看到他女儿照片，我都以为他没结婚呢......”
王俊凯明知道小家伙是故意气自己，脸色还是不由自主沉了沉，低低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说够了吗？”
“昂......”王源看着他阴郁的脸色，笑得一脸天真，“你说陈律师平时健身吗，看起来身材也保持得不错。”
“呵。”王俊凯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转身就要走。
王源识趣地住了嘴，伸手拽住王俊凯的手腕：“哎，哎，哥！”
王俊凯脚步猛地刹住，背挺得笔直，脸却没转过来。
王源走近一步，拇指隔着手套在对方的手腕内侧轻轻挠了挠：“哥。”
“......干吗？”王俊凯沉着嗓子，冷峻的表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王源看在眼里，有点儿压不住上翘的嘴角，他抿了抿唇，薄荷音也软下来，喊道：“我错了，哥。”
王俊凯蜷起的手指似乎动了动，脸别到另一边，只听他轻咳了一声，低声道：“你错哪儿了？”
“你说错哪儿就错哪儿，我都认。”
王俊凯哑了片刻：“......所以你还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王源两步蹭到王俊凯眼皮底下，微微抬眸，目光认真又恳切道，“我不该拿陈律师气你，不该心口不一，是我不懂事，我恃宠而骄，蛮不讲理，无法无天，狗......狗仗人势！”
王俊凯听到最后一个词，冷硬的脸色到底没绷住，就从嘴角咧开的那么个小缝隙，一点一点地皲裂开来：“你到底会不会用词啊，文科白拿那么多A？”
王源一见他笑，便皱着鼻子眯了眼睛，执起对方冻红的手，捂在自己怀里：“不生气了？”
王俊凯嘴角笑得僵硬，却死犟道：“好笑，我能跟你一般见识吗？”
“嗯，你最大肚，”王源觉得好笑得不行，隔着羽绒服摸了摸王俊凯的肚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别趁机占我便宜我跟你讲，”王俊凯下意识收了收腹肌，意识到隔了三四件衣服加一只手套，王源他什么也摸不到后，才放松下来，一脸冷酷地睨着眼睛瞅他，“到底回不回了，再不回鸡公煲要关门了。”
“回，”王源手心下滑，又摸到王俊凯的手背，顺势勾住了他的手，“我请你吃怎么样？”
“......你带钱包了吗？”
王源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好像忘了带。”
“你看，还不得我请你。”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王源一想到王俊凯刚才喝醋吃瘪的样子，嘴角便浮现起笑意，纤长的睫毛向上，翘起一道弯弯的弧。
他将戴着手套的粗粗的五根指头穿进王俊凯的指缝，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嗓音：“诶，我给你讲个秘密。”
“......什么？”王俊凯眉头微微一动，放慢了脚步。
“其实你没必要吃谁的醋，因为我吧，”王源清了清喉咙，也停下来，仰起脸在王俊凯的耳边道，“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你了。”
“你——”
王俊凯只是短暂的怔愣，瞳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了下去，他用上力道狠狠捏了下王源的手，咬着后牙槽道：“你给我等着，要不是这会儿人多......”
王源乐得呲出两排小白牙，就因为人多才敢撩你啊。
王俊凯把王源的手套扯下来，将对方温乎的左手跟自己冰凉的手掌一并揣进羽绒服兜里，使劲儿地揉扁搓圆了才算解恨。
两个人便维持着在衣兜里牵着手的姿势，有点别扭地重新出发。
刚走两步，他又不死心地问：“真的是最喜欢？”
“唔......”王源顿了顿，扬起尖尖的下巴望着天，“大概跟我妈比，还差一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