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许军锐紧紧攥着手中的军牌,攥着,攥着,攥着……咔嚓!军牌断成了两节。
“韵韵。”他叫。
卢苓韵没有回答,闭着眼睛侧着脑袋躺在一旁,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可许军锐知道,她没睡。
“韵韵?”他又叫。
这一次,卢苓韵睁开了眼睛,果真,目光是清澈无比的,没有半点的睡意。她看向了许军锐,看见他将下半截的军牌递了出来,可她却没接。
“拿着。”许军锐将半截军牌一把塞进了卢苓韵的掌心,又严严实实地将她的手摁住,生怕她将军牌扔出来似的,“给你。”
同时触碰到二人的手后,军牌上的文字在他们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开始发生变化,“许彻”的字样缓缓消失,变成了……
“你有孩子。”卢苓韵说。
“我想给你。”
“……”卢苓韵咬着嘴唇撇开目光,手上的反抗却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而许军锐也丝毫不打算改变主意。
两人就以这种动作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卢苓韵将手放松了。她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蠕动着嘴唇:“不要对我好,我会……怕的。”
“我不是在对你好……”许军锐却听见了。
我不是在对你好,我是在……害你。
第46章
特侦队的问讯室里。
戴着手套的董硕将蓝色日记本放回了证物袋中,抬头看向对面轮椅上的方莱:“你那天将这本日记拿去见吕强了吗?”
方莱点了点头。
“那既然你是用这个日记威胁吕强的,他都对你的人下手了,为什么还会把日记还留在你这?”董硕问。
“我不知道,”方莱的目光停在自己的双腿上,“我被打晕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了,等我出院后,就发现这日记本在我当初落在森林里的书包里。书包听说是警察后来搜索森林时找到的,给了我爸,我爸扔在了我房间里,没动过里面的东西。”
“所以说,日记一直都在你的书包里?”
方莱又点了点头。
“书包是当地警方送回去的,作为受害人的随身物品,警方理应检查过,但当地派出所的证物清单提过书包,却并没有提到过日记本。”曾�捶伎醋潘怠�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看漏了?还是觉得是私人物品,所以没有看?”方莱说。
董硕和曾�捶级允恿艘谎郏�没有接话。
诡异的并未被销毁的日记本,就像是专门留着那为了某一刻一样,就像是知道陈汶汶的尸体有朝一日会被发现,为了证明吕强的罪行,也为了提供陈汶汶自杀的可能性……董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早就知道了陈汶汶死亡的事?”董硕又问。
“也不算是知道,只能说是大概猜到了。”
“那为什么没有把这本日记交给警方或者陈汶汶家长?”曾�捶嘉省�
“因为等我发现日记的时候,吕强父子两人早就已经人间蒸发了,之前跟在他身边混的那群人也都被批评教育的被批评教育,进了少管所的进了少管所,我就算拿去给警察,也没什么意义吧?再说,我也不想……我当时也想让这事尽快翻页,害怕我爸妈发现我……”垂下脑袋,掐住了消瘦的大腿。
“发现你赌博成瘾?”董硕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这句话。
方莱的头,点得很艰难。
“你父母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董硕还在穷追不舍。
“嗯……以前是不敢说,现在是……”小心翼翼地看了董硕一眼,就好像他的目光能吃人似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旧事重提也没啥必要。”
“没必要吗?”董硕皱起了眉头重复着。
“嗯……”方莱躲避般地侧开了脑袋,却怎么也躲不过笼罩了整个问讯室的威压。
他以为董硕会发作的,虽然并不知道董硕发作的理由,但他就是有着这样的直觉。所以,他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将轮椅向远离董硕的方向推了推。
但房间里的压抑却在上升到顶峰时,突然卸了下来。
作为威压的来源,董硕在内心叹着气,关闭执法记录仪,扶着桌面站了起来,走到方莱面前,伸出了手,又恢复了那和善的眯眯眼形象:“谢谢配合。”
方莱哆哆嗦嗦犹犹豫豫地握上了董硕的手。
接着,董硕绕道后面抓住了轮椅背,很客气地说:“我送你下去吧。”
“啊,啊谢谢。”方莱受宠若惊地把脖子缩得更紧了。
两人就这样一个不知道在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做贼心虚地,一路坐着电梯来到了一楼。出去的时候,正好经过了正午时间人来人往的警局餐厅门口。
餐厅里走出了一队人,这一队人中只有一个没有穿警服的,所以很是显眼,方莱一眼就看见了,董硕也紧随其后地发现了她的路过,连忙想用自己的大个头挡住两人即将对上的视线,却最终没来得及。
“苓……卢苓韵。”方莱叫出了口。
走在蔡驰身后的卢苓韵抬起了头,在看见轮椅上的方莱后,目光闪了闪。接着,她好像很是随意地将插在裤兜里的左手掏出来挥了挥,又很是轻松地来了句:“啊方莱啊,好久不见。”
就这样,方莱接下来想说的话,被卢苓韵的一句“好久不见”塞回去了。
好久不见,她竟然就这么来了句“好久不见”。看着卢苓韵右手臂上包着的纱布,想起那天妹妹提到的事情,方莱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小卢,熟人?”蔡驰转过了头。
“嗯。”卢苓韵应了蔡驰声后,又转头对上方莱,用的还是那唠家常的口气,“我今天还有事,有空再聊哈。”说完,又挥了挥手后,就跟着蔡驰走了,大大方方地将百感交集的方莱与满脸难以置信的董硕扔在了身后。
直到卢苓韵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董硕和方莱两人都半步也没挪动过。
“她说,”方莱苦笑着看着自己的双腿,“‘好久不见’。”
董硕没有说话。
“我们的事,董警官你都是知道的吧?”方莱抬头看向了的董硕,“她因为我而被我妈用开水泼了,她见到了我,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来了句‘好久不见’。不是破口大骂,也不是扭头就走,而是‘好久不见’,就好像我们真的是普通的初中同学,时隔七八年没见过一样。”
餐厅里又出来了些人,董硕绕开人群,将方莱推到了人少的角落里,却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当年的真相,莜莜应该一个字不差的全告诉你们了吧?她被霸凌的事,我和吕强的赌,还有我一开始接近她是为了学生会长的位置……”收回了目光,再次定起了自己的双腿,“但我后来是真的喜欢上了她的。”
“她话不多很安静,什么表情都是淡淡的,淡淡地笑,淡淡地伤心。她干什么事都轻手轻脚,也从来不会主动与任何人产生任何冲突,别人使唤她干什么,她都会一声不吭地去干了,没有半句抱怨。她学东西很快,基本上只要我教一遍就都会。要是遇见了难的没能一次学会的,她也不会打断我,不会主动问,而是自己静静地琢磨。”
“她喜欢看着窗口发呆,看着风中摇曳的枝丫,看着空中的鸟儿。我喜欢看她发呆的样子,因为每当看着她那放远了的目光,我就感觉好像能透过她那双透亮的瞳孔,窥探到全世界似的。我一直觉得她的脑袋里藏有全世界,因为只有藏有全世界的人,才能这么面对什么都淡淡的。”
“她和我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太不一样了,而这种不一样就像是磁铁似的,让我离不开。后来,与其说是为了学生会长的事迹介绍而照顾她,倒不如说是我自己离不开她那淡淡静静的感觉了。”
“初中嘛,青春期。那时候的人,因为什么都没经历过,所以经历个什么,都能无比夸张的最大化。喜欢上个人,就能喜欢得要死要活轰轰烈烈,什么为她上天入地,为了她可以反抗全世界之类的。当时这么觉得,也就这么做了,不带任何头脑地去做了。”
“觉得她不敢敞开心扉,觉得她总是带着忧伤,这些一定都是吕强干的,所以想替她报仇,所以就去找吕强了。但后来找了吕强,遇到了见识了许许多多其他的事,又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被她躲着,整个人就突然从轰轰烈烈的爱恋,变成了轰轰烈烈的爱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