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犯只拘了一个……”而且,如果整个刑警队都是瞎忙乎的陀螺,那宰队您这刑警队队长就是陀螺头儿啊。董硕的身后,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声。当然,后半句只是董硕自己脑补上的,毕竟,便是打死那小刑警,他也也不敢将这些说出口。
“啊?”宰烽像是自带了扬声器。
“嫌犯张某刚才已经释放了,本来照现在的证据拘留他就有些勉强,既然三起案件已经合案,而昨晚的他又有不在场证明……”小刑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熬不过宰烽的威压目光,彻底闭上了嘴。
见小刑警已经识趣地住口,宰烽也就没再在意,而是继续对董硕说:“死者超过三人的重大疑难刑事案件,可根据情况交由特侦队侦查。特事特办,回避原则也会有不适用的情况。被这案子,我已经和上面说明,上面也同意了,现在已经正式归你们负责,证物、宗卷以及其他相关资料一会儿就会送来。”又拍了拍董硕的肩膀,“好好查。”
久久地盯着宰烽的目光,半晌,“是!”董硕没有多言,而是双脚跟一磕,行了个标准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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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董硕面色复杂地站在了停尸台上的两具尸体前。
“……都与前两次案件相同,”警服外套着白大褂的陈法医在董硕身后汇报着,“唯一不同的就是昨日案件的第二具尸体,卢苓韵,二十岁,一大计算机专业……”
“奔跑途中被时速超过四十公里每小时的黄色小轿车撞下山坡后,刻意碾压而死。”董硕指着停尸台上面目全非,刚勉勉强强缝好解剖刀口,还没来得及拉上袋子拉链的女尸,打断了陈法医,“那这些遍布全身的细小伤口是怎么来的?”
“这就是疑点之一了,”陈法医看了眼手中平板上的记录,又走到了尸体旁,“这些宽度不超过1.5毫米的刮伤,成因不明,伤口中除了因碾压与在泥地中翻滚粘上的东西外,没有任何特殊的残留,而泥水与碾压,显然不是造成伤口的原因。而且,这伤口的形状、密度与深度也太诡异了,就像是被什么很密集的东西刮到一半,那东西却突然消失了一样。”
董硕点了点头,注意到了陈法医的用词,“疑点‘之一’?”
“嗯,还有就是,董队你也知道,从她手机上的那条求救微信来看,她一开始应该不在车上,而是后来赶过去的,车内也的确没有发现任何与她相关的痕迹。但是,微信的收信时间是昨晚8:42,死亡时间推测却是在八点半到九点之间。我们向她的宿舍管理员查证了,她是昨晚8:34回到宿舍的,进去之后就再也没见出来过。之后也没查到任何交通工具的使用记录。”
“就算是她会预知未来、会翻墙、躲得过监控,在收到求救前就出发了,两地相距十几公里,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在九点之前跑到山里被撞死,除非她会飞。”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俏皮话来缓解缓解压抑氛围,但意识到另一个死者与董硕的关系后,陈法医明智地将到嘴边的话改了,“还有现场的脚印,也很奇怪。”
“脚印?”
陈法医从平板中调出照片,递给了董硕:“因为取证的时候雨还没下大,所以脚印的复原度还算得上高。她的脚印是在距离水泥车路二十四米处的泥地中突然出现的,从深浅力度分析来看,应该是属于奔跑过程的脚印……”
“凭空出现的奔跑脚印?”董硕快速地翻看着照片,“第一个脚印与之后的深浅差异不大,不像是从高出跳落时留下的,况且,四周也没有可以跳的地方。脚印之前的泥地中没有任何人为毁坏的痕迹,更……”董硕揉了揉眉心,认命了似的抬起了头,“还有呢?疑点除了这个,一口气说完吧。”
“还有从她的运动裤隐藏口袋里找出的那个笔记本,”陈法医又翻出了另一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学生间挺流行的巴掌大黑色纸页薄笔记本,本子封面上夹着一根只有豆芽粗粉笔长的铅笔,“‘7.19,九点到十二点,田径;十二点到一点,午休;一点到四点半,田径;之后到八点,田径队八人坐地铁去购物中心聚餐;八点半,坐地铁回到宿舍……’全是用铅笔写下的这种记录,整个七月,一天不差。”
“如果光是这个还好,”陈法医卖了个关子,“我们也只是习惯性地把本子拿去血迹鉴定了一下,没指望发现什么特别的,毕竟人都被碾成那样了,本子上没血才怪。但你猜怎的?”
“嗯?”
“整个本子,包括那根奇怪的铅笔,全是满满的鲁米诺阳性。我们吓得连忙去做了深度检验,发现,大部分血迹至少是一个月前就有了的,而且按照本子铅笔的大小、形状,以及血残留量来推测,血液绝对不是无意溅到、沾到那么简单,而是整个本子和铅笔都在至少200cc的血液里,泡了二十四小时以上。”
在血中泡了二十四小时以上的本子与铅笔。
“血,咳,”董硕的嗓子有些干,头皮有些发麻,“血是谁的?”
“是她本人……”话到一半,陈法医突然像未加载完全的视频似的,卡在中间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
他死死地盯着停尸台,跌落到了鼻尖的眼镜、放大的瞳孔与扯紧的眼皮,合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眼珠子随时都会掉出来一样。
“人……鬼……”他说不出话了。
第2章
死一般的寂静,静到甚至听见两人的心跳,乃至董硕加快了的、陈法医屏住了的呼吸。
董硕后知后觉地顺着陈法医的目光看向了停尸台:
解剖使用的刀具是极易磨损的,因此,一场完整的尸检后,停尸台旁的尖锐物品回收桶里总是会被沾血的刀片装上个半满。然而,此时此刻,透过淡黄色的筒壁,董硕看见,尽管刀还是有着磨损缺口,但刀片上的污渍却在慢慢消失。
台子上,先是女尸腹侧淡色的缝合线,按照与操针恰好相反的顺序一点点消失。紧接着,一旁器皿里,正打算送去做进一步检验的内脏取样,也开始连带着血水从有变无,最终只剩下一个个装有混着血水的培养液的容器。
之后,是那早已被脱去的淡蓝色运动服,带着破洞、沾着血雨水,凭空出现,缓缓穿回到了女尸上。穿好后,衣服的污渍与磨损随之复原,而女尸那被撞得碾得稀烂的面部与四肢,也在惊悚地恢复原状。一切就像是倒播着的恐怖电影,皮肤、骨架、内脏、四肢、衣物、手表等等“属于”女尸的一切,都在逆着时间顺序逐一变化,在不到一分钟内,变成了案发前的模样。
也是从这时起,死寂的房间里多了一种声音,一种强有力的,心跳声。在这装着两个活人两具尸体的解剖室里,除了董硕与陈法医的,第三个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这心跳声,似乎与另外两人的相同,一分钟八.九十次,明显是加快了的。如果,董硕与陈法医的心率加快是因为恐慌,那么,这个心跳呢?
第三个心跳后,是第三个呼吸。与加快的心跳不同,这新出现的呼吸声,很平,很静。
董硕以为,视觉惊悚效果应该在女尸复原后就已结束,接下来应该是女尸突然开口说话之类的心理惊悚部分。毕竟,无论是五毛钱特效劣质恐怖片,还是好莱坞特效大电影,都是这种套路。但是,老天爷总喜欢出乎你意料的,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玩笑。
停尸台上的……人,还在变化着。
先是四肢、躯干乃至面庞,抽搐着做起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表情与动作,像是快进五百倍后又倒播了的喜怒哀乐吃喝拉撒跑;后是衣物乃至所有贴身物品,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方式在人的四周改变,淡蓝色短袖长裤运动服、红色紧身田径服、休闲衬衫牛仔裤,最后通通变成了一套淡黄色睡衣。
至始至终,从出现开始就没再发生大变化的,只有她左手腕的白色电子手表与右手腕的黑色护腕,但仔细看去,董硕却发现,手表上的三根指针在飞速转动着,从比真实时间快了一小时的时间点,倒着,转着,一直到转了将近两圈。
变化从头到尾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可于在场的董硕与陈法医来说,却像是几个世纪那么长。等所以变化终于停止,两人已经将脸蛋憋得通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