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日顿了一下,带一点鼻音开口道:
“他刚刚说他想,想要一场被人看到的死亡,他想被那些人渣放弃,但是——”
铃木的声音像是贴着丽日肩膀一双带着体温的手,平缓地下压丽日说道这件事情控住不住绷紧的身体:
“——但是你觉得不应该是吗,他不应该那样死去,但你确实也找不到其他办法,丽日,我想你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我觉得从你的叙述中看,这是个很坚韧的男生。”
她继续平静地说道:
“他需要一场被人见证的死亡,我或许可以帮他。”
在丽日还在迷惑的时候,听筒里传来铃木带着一点恍然的低笑声,她突兀地提起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嘿,丽日,我记得你告诉过我,昨天这个医院死了一个你们学校的学生,对吧?”
丽日迷茫地回复:“是的,这么了吗?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吓得我哭了一早上。”
铃木微笑着:“为什么不能是他呢?他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个轻柔华丽的女声像是慨叹一样说道:
“他值得一场被所有人见证的死亡。”
四个小时前,八百万的卧室。
八百万收到了铃木的短信,这个女孩子为这个前所未有的疯狂计划感到触目惊心,她无法置信这个计划是出自于自己一向温文尔雅的好友之手,她几乎是在浏览完计划的一瞬间就迅速拨打了电话回去:
“铃木,我不敢相信这是你的计划,你们简直是——”
铃木无动于衷地回答:“八百万,你觉得我们是疯了是吗?”
这个女人拨剥开在丽日面前那层温和的外壳,露出里面高傲矜持的面目,口吻有种被世家调养出来的高高在上:
“八百万,我只是在帮助一个走投无路的男孩而已,你知道的,这个家伙已经无路可走了。”
“轰焦冻不会放弃他的,只要他或者是轰焦冻两个人都活着,就一定会纠缠不休的,他们注定要死去一个。”
铃木冷冷地逼问:“绿谷出久和轰焦冻,你总要选一个,八百万。”
“你知道的,轰焦冻无药可医,要么他逼死绿谷,要么绿谷逼疯他,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两全其美的,你必须要让轰焦冻亲眼目睹,让他眼睁睁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因为他从高楼上跃下,你要逼他把自己的心剜出来,让他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要让魔鬼知道自己是个魔鬼——”
“——你要让他知道他的残忍无情都杀了谁,八百万。”
八百万沉默了一下:“铃木,你在报复他,我甚至都怀疑你当初提醒我轰出了问题是不是就是在等这一步,铃木。”
她苦笑起来:“你和轰焦冻都是可怕的人类。”
铃木平静地补充:“这是他当众亵渎淑女的尊严的惩罚,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比较讨厌别人当面拒绝我。“
“八百万,我需要你,你知道我说的没错,你不是在帮我——”
铃木清脆地笑着:“你是在救一个病人。”
她不等八百万说话,继续自言自语地对着无人应答的电话倾诉:
“我等下会坐车到轰炎司叔叔那里,我会劝他们给绝食很久的轰焦冻送食物,那个人不会放弃这个送到他手边机会的,我会拖住轰炎司叔叔和轰冷阿姨确保轰焦冻能够跑出去,接下来就是你的工作了。”
铃木道:“八百万医生,你要把那具跳楼死亡的尸体从医院安置在你们实验室的地下冰库停尸房偷出来,这对你并不困难不是吗?”
八百万像是无法忍耐铃木如此冷酷的说法,压抑着自己的声线反驳道:
“铃木,他不是你的道具!他是一个人!”
“你不能为了报复而利用一个人的尸体——铃木你是不是还喜欢着轰——”
铃木猛然拔高声线,她就像是被踩脏了尾巴的精贵上等的猫一样尖叫着打断了八百万没有说完的名字:
“我不是——!八百万你要清楚那只是一具尸体——!”
对面的声音很快平息了下来,八百万能听到带着一点微弱的,被遏制得像是猫从喉咙里吐出的不友好的气音,夹杂在有些尖利的女声里流淌到八百万的鼓膜里:
“但是他已经死了不是吗?有活人在等着你救下来呢——”
“——八百万医生,你说是吗?”
八百万的心脏在鼓噪着跳动着,她全身上下有一瞬间脱力,她神情恍惚地跌坐在了床沿,深呼吸了两下,手抖到连手机都握不稳:
“我答应你。”
有眼泪从她喃喃自语的嘴角划过:“我答应你。”
丽日紧张地和电话里的铃木再次核对计划:
“铃木,真的可以吗?万一会有人穿帮呢?”
铃木从容不迫地安慰这个第一次参与演出的演员,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俏皮的味道,丽日听到她穿着小皮鞋轻快地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哒哒声从电话里传过来:
“不会的,丽日,相信我,整个医院的所有的人现在都是我雇的演员了,你应该看到他们的轮换过程了啊,不用那么害怕,你应该相信我。”
铃木亲昵地低语着:“幸好八百万把那个男孩送到了这家医院,要不然我真的可能没有办法这么快控制这个医院的人员——”
她轻轻地说着:“这是我家的医院,丽日,你可以安心下来,我会帮你和那个可怜的男孩的。”
丽日紧张到有些结结巴巴了,她完全不敢想这要是出了差错该怎么办:
“铃木,真的能够性得通吗?替换整个医院的人员演一出他跳楼自杀的戏,然后用那个人的尸体假装是他,并且——”
铃木平稳地接下丽日没说完的话,她感到了那边的女孩子从话里面透露出来的排斥:
“——并且替换掉尸体的死亡时间,把那个跳楼自杀的人的死亡时间从昨天改到今天,然后抹去他在这里住院过的痕迹,那么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跳楼自杀了,这个人就是我们救走的人。”
丽日握住手机顿了一下,她的心脏莫名被梗住:
“但是这样的话,另外一个人从头到尾就像是——”
——就像是没有存在过,没有因为疾病痛苦地从高楼跃下,连死亡都被人顶替,只不过是因为无人认领他的尸体。
铃木的声音又一次温和了下来:“丽日,我打听过这个死去的孩子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跳楼吗,又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家属来认领尸体吗?”
丽日没有回答,她无声地握紧了手机,而铃木继续说道:
“因为没有人愿意给他承担治疗费用了,他被抛弃了,他甚至没有办法下葬。”
“我们可以将他下葬,丽日,作为补偿。”
丽日还是不说话,她这一次沉默了异常的长久才缓慢地开口道:
“铃木,但是他不愿意,他觉得这对另一个人不公平,他有自己的计划。”
铃木顿了一下,她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对着丽日说道:
“你能把电话递给他,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吗,就五分钟,拜托你了。”
绿谷看着丽日犹豫地递给自己的电话,他绷直了唇线身体像是遇到了警惕的对象一样拉紧了每块肌肉,他感激这个女生对自己大方慷慨的救助,但是——
——但是他并不想要这样以抹杀另一个人存在的方式逃脱这里。
丽日担心地看了接过电话的绿谷一眼,她也不太喜欢这样的方式,但是——
——丽日低下头关上了房门,她更加不能接受绿谷的方式,危险性太大了,她甚至觉得绿谷说不定真的会死。
铃木并不想丽日所说的那样甜美可人,声音冷酷到有些骇人地贴在绿谷的耳朵旁,像是一把从电话里凭空伸出来贴在绿谷呼吸急促的脖颈旁的镰刀,一刀见血得划破了他过于天真的计划:
“绿谷出久,你认识你,我认识你知道的每个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利用你认识的几个人,切岛,对,还有八百万,最多加上一个丽日,你想从楼上跳下去,利用一些齿轮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减缓冲击力,这家医院的确很多这种利于悬挂的东西,你真的很聪明,你在建筑系看过类似的,你想模仿是吗?然后让八百万帮你伪装死亡,对吧,最后从地下停尸房偷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