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你回来,我想等等你,多看了一会儿。”
绿谷瞬间被愧疚击败,他蒙住轰焦冻的眼睛防止他被二次伤害,轻手轻脚地扶住他往里面走,一边提醒他注意台阶,一边道歉:
“都是我不好,抱歉,对不起轰君,本来考完试我就可以回来的,但是学生会有一点事情——”
轰焦冻放在他手腕上的手无声收紧,他若无其事地问道,眼睫脆弱地颤抖:
“是爆豪找你吗?”
绿谷顿了一下,最终只是勉强又尴尬地笑了一下:
“不全是小胜,很多其他的事情,早知道轰君——”
绿谷真切地自责了起来,他看着坐在沙发里乖巧的轰焦冻,内心的惭愧翻江倒海:
“早知道轰君会——我就不应该——”
轰焦冻轻声打断了他,他用无神的眼睛歪着头看绿谷,低声又诚恳地说道:
“不怪你,绿谷。”
“是我想等你。”
他在绿谷越发羞愧的表情里低声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因为爆豪找你。”
“真好,我等到了你。”
“真好。”
从凌晨一过就站在雪地里等到现在的轰焦冻说道,他黯淡的眼睛被室内昏暗的光线折射了出无机质的光晕,睫毛在他完美的脸上落下阴影,他摩挲手下绿谷手腕内部细腻的肌理,他能触碰到绿谷起伏波动的脉搏,他安静地数了一分钟,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内敛微笑,他满足地叹息——
——真好,他的脉搏加快了,他因为怜悯我,因为对我的愧疚而心跳加速着。
轰焦冻闭上眼睛靠在一举一动都害怕伤害到他的绿谷的肩膀上,像个因为受伤而无比虚弱的孩子一样没有安全感地弯曲着身体,他低声贴在绿谷耳边道歉:
“抱歉,绿谷,可能要多麻烦你一段时间了,你会走吗?”
而被他依靠的绿谷全心全意地愧疚着,他像是不知道自己走入了什么样处心积虑的魔鬼的巢穴,坐在沙发上天真地对魔鬼许诺:
“我一定不会走的。”
而轰焦冻恍惚地重复着:“是的,你一定不会走的。”
——他想,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
第十九章
暮色沉沉地隔着一点距离浮在雪炫白的反光上,绿谷扶着行动不便的轰焦冻贴着楼梯缓慢移动,绿谷很有耐性地给轰焦冻数这些被铺着酒红地毯的台阶的数目,他们相挟着柔软地踩在上面,木质的旋转楼梯被踩得吱呀作响: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绿谷认真地告诉轰焦冻:“一共二十三梯,轰君记住了吗?上下楼梯是二十三梯。”
轰焦冻眼睛被绿谷细致地围上了黑色的丝巾,为了防止任何光线对这双眼睛的二次伤害,他浑然不觉动作轻柔地给轰焦冻戴上这个曾经沾染过他泪水的丝巾,轰焦冻温顺地不动,任由他摆弄,如同一个名贵精致的等身人偶,眼睫纤长得柔顺贴在脸上被蒙上纱质的丝巾,被人抓住手一步一步引领着往上走到卧室,绿谷担忧地看着坐在床上脸看向有声音的他的方向的轰焦冻,长叹了一口气:
“轰君,需要去医院吗?”
轰焦冻风平浪静地摇了摇头,似乎自己失明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用了,我自己就是医生,应该就是短暂烧伤,不算很严重。”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缓慢地吐出一个数字:
“应该十天之内能痊愈。”
绿谷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看着这个在床上还是一本正经地端坐的蒙上眼睛的轰焦冻,他的风衣刚刚被绿谷脱了下来挂在了门的背后,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高领铅灰色毛衣,摇曳的黑纱带尾从他的浅淡的唇色的边缘划过,被他抿紧的唇含了一下又晃开,他平静地转头专注地寻觅任何一点声音传来的地点,在正对绿谷的方向平稳顿住,似乎有些疑惑地开口:
“绿谷?”
一晚没睡的疲惫席卷了绿谷,他撑着书桌摇晃了一下,低着头摇了摇试图把那些要让他站立不稳的晕眩感通过甩动移除大脑,绿谷呼出一口气,他不想轰焦冻听到他跌倒在地上的声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进食过的胃里胃壁疯狂得蠕动着,绿谷感觉自己的喉口被反流的胃酸浸泡着,他皱着眉头捂住嘴,深吸一口气后才开口:
“轰君,我给你拿一点吃的吧,还有你的毛衣也要换了,都已经湿透了,轰君你的衣服是放在衣柜里吗?”
轰焦冻摇了摇头,他像是在思索回忆,他放在膝盖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贴着深黑色的西装裤,有种半透明的玛瑙一样的质感,他顿了一下:
“绿谷,在下面从楼梯下去倒数第三个房间里,那个是我的衣柜。”
绿谷为这个学长拿房间做衣柜这种行为已经麻木了,他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有钱真好,就把轰焦冻扶到床上躺好,这个人侧过脸“看”向他的方向,似乎有些无助地抓住他的袖子,不想他离开自己能够察觉到的距离,他声音很轻地重复:
“绿谷,是倒数第三个房间。”
他冰凉的,在灯光下恍惚有种半透明的感觉手贴在绿谷的手腕上,寒气森森地抚摸绿谷纤细的手腕,像是告诫自己新婚不要开启其他房间的魔法师,蒙着眼睛的轰焦冻脑后黑色的丝带垂落他毛衣的肩膀,他仰着头隔着一层雾一样的轻纱望着自己捕获的爱人,再一次说道:
“是倒数第三个,绿谷。”
而他的爱人无知无觉地回复:“我知道了,轰君,是倒数第三个对吧。”
绿谷下来之后才知道为什么轰焦冻会对他反复重复,这些隐藏在楼梯背后的客房都是一模一样深红色的门框,把手的颜色在灿金色和暗银色之间循环轮换,门上雕刻着他看不懂的图画,看起来像是古希腊风格的作品,有人在蒸腾的烈焰里燃烧,在不够明亮的楼梯背部莫名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阴森感,这让他感觉像是走进了地狱或者什么邪恶巫师贮藏尸体的地下室,绿谷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踩过在房间前面十厘米终止的地毯边缘,像是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脚,他迷茫地低下头看,疑惑地掀开了地毯——
——是一把被人长期摩挲到表面发亮的钥匙,钥匙表面有个因为字迹模糊只能看到一半的罗马数字,看起来像是只剩一半的三或者是四,绿谷把钥匙放回兜里决定等会儿还给丢失它的主人,他走进了倒数第三个房间,在握上门把手想要开门的一瞬间,他不经意地转头,绿谷看到了第四个房间里门缝里露出来的一颗小纽扣,这是一颗又圆又黑的塑料纽扣,上面有四个被线穿过的孔,右上角有一个被洗衣机磕出来的缺口,绿谷认识它——
——这是一个曾经在他裤子拉链上方上的纽扣,他因为在实验室突如其来地发现自己裤子没有纽扣了,脸通红地借了轰焦冻的裤子拖拖拉拉地穿回的宿舍。
绿谷失神地半跪在地上,他从房间的门缝里抽出了这个属于他的东西,纽扣甚至被人精心地上过了油,光可鉴人地躺在他的掌心里,像个衣食无忧的贵重物品,绿谷仰头看向门上精细得可怕的烈焰和人的雕刻,他被楼梯投射在他扭曲的阴影遮挡着眼睛,他从兜里掏出了那把在对面的地毯里被他捡到的钥匙,绿谷的心跳已经超过一个熬夜的人应该承受的极限,这让他想要呕吐,他颤抖地把那把钥匙抵在锁孔上,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开启一个堆满尸体的太平间,开启一个血腥又疯狂的秘密,他被这门上虚无的烈焰焚烧着冻僵的肢体。
门轻块地打开了,这是个和其他房间不一样的,它没有发出任何干涩的声响,它转动的零件也被细致的主人上过油了,看起来像是经常被打开。
绿谷被遮天盖地的“自己”所掩埋,他在过于浓烈的光里愣愣地落下眼泪。
这是一个看起来比外表大一倍的房间,里面的墙面上是蜂巢一样的玻璃格子,里面一格又一格地装着曾经属于他的一部分物品,每一个格子里都有一盏明亮的冷光源,24小时不间断地照亮这些对于收藏它们的人异常珍贵的物品。而天花板上是他的照片,数不清的,一模一样的无缝地镶嵌在上面,对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照片上的人如出一辙地甜美微笑着。
房间正中央是一张被铁皮包裹着的木桌子,绿谷认识这张桌子,但那个时候它并没有像是博物馆里陈列的物品一样被小心又妥帖地装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