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挣脱的动作顿住,他的潜意识告诉他有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是又无法找出细节证明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就像是被隐藏在一个被缠绕的毛线团里的线头,绿谷本能觉得轰焦冻和他的关系——
——绿谷迷茫地想到,我和学长是不是关系过于亲密了?
轰焦冻贴着绿谷的肩窝像一只黏人又爱撒娇的猫咪一样磨蹭,绿谷觉得自己甚至都能看到,如果学长要是有尾巴的话,尾巴一定会包住他的脚一圈一圈占有欲极强地缠绕,绿谷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了一下,又觉得很丢脸地在心里面唾弃自己的妄想。
绿谷小心翼翼地往后面退了一点,撤出轰焦冻能够拥抱住他的距离,刚想要解释,就看见这个今天异常反常的人跌落在了床上,脸色潮红地低声喘息,眼睛雾蒙蒙地看向绿谷,像是要因为过于黏人而被主人抛弃的漂亮猫咪一样轻声唤绿谷的名字。
“绿谷,是在讨厌我吗?”
他伸手来够惊呆了的绿谷的手,艰难地挪动着身体用脸贴在绿谷的手上,他似乎要被这弥漫全身的高热烧到神志不清,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恍惚地仰着头看向绿谷,眼泪贴着眼尾滑落,眼泪滴到绿谷的手背上,他下意识地颤了一下,慌乱地抱住这个脆弱的人,自责不已地摸上轰焦冻的额头:
“轰君,你生病了!!”
这个冷漠的人似乎被自己常年研究的疾病反过来狠狠打到在地,不安分地蜷缩在绿谷的怀里,生理性的眼泪一直在掉,似乎要把这二十几年的眼泪全部一次性在一场平时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感冒里掉光——
——用于博取这个人大方又慷慨的同情心。
他没有精神地半阖眼睛,眼球像是无机质又浑浊的玻璃一样黯淡无光,他的呼吸隔着一层像是只有遮挡意义,他亲手给绿谷穿上的丝质睡袍炽烈地散开在绿谷的小腹上,这个人因为不习惯过于贴近的距离,平坦的小腹怯怯地紧绷着,轰焦冻能想象绿谷的的每一块肌肉因为他的靠近而拉直绷紧,但是——
——轰焦冻缓慢仰头,被泪意浸润的眼睛有种剔透的质感,里面空荡荡地笼罩着绿谷焦急的倒影,像是他凭空为自己心爱的人建造的一座玻璃牢笼,把这个善良的人类用爱和怜悯牢不可分地禁锢在自己这个恶魔的身旁,恶魔轻声开口:
“你讨厌我吗,绿谷?”
绿谷简直要急哭了,他摸着轰焦冻明显温度高得匪夷所思的额头,这家伙肯定是衣不解带地照料了自己一晚上才被自己这个废物传染了的,他想着更难受了,恨不得把轰焦冻的感冒移到自己身上,开口的时候都有些哽咽了:
“我才不讨厌你,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找温度计,都是我的错,要不是你照顾我——”
轰焦冻掀起眼皮,他都能想到这个家伙会说出什么离奇地话,无非就是自责自己太废物居然连吃药后的理智都无法维持,要不是昏倒了就不会那么麻烦他,说不定还会哭着小声碎碎念自己体质虚弱到感冒,好像全世界就他一个人在马不停蹄地犯错,连轰焦冻的病都是他错误之下的必然产物。
而这个躺在床上的人才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他不该靠近一个渴水的魔鬼,不该让他看见自己丰沛又光明的情感,这让他想要——
——他太想要了,想要到骨骼发痛,嫉妒缠绕,他从来没有想要过任何东西,但是他想要绿谷,于是他从高不可攀的神坛上跌落层层地狱,无声无息地犯下一个又一个无药可救的错误,事到如今已经病入膏肓。
他甚至学会了利用绿谷的同情心,轰焦冻恹恹地想,他真是疯了。
——但这不怪他,这是绿谷的错。
绿谷慌乱又无措,痛恨自己到这个份上还要麻烦一个重症的病人:
“轰君,你们家的一些常用药物放在那里,你有什么是过敏的,不能吃的,你还能清醒的告诉我吗?”
绿谷轻手轻脚地把轰焦冻赛进被子里,想用冰块降温,但是又害怕让这个呼吸微弱脸颊通红的人难受——
——他自己之前试过,并不怎么管用,特别是冬天反而让人加倍的难受,但是他哪一点贫瘠的医学知识让他完全慌了手脚不敢轻举妄动,很想再问问这个重病的医生该怎么办。
绿谷觉得可能全世界没有比自己更废的人了,居然要推醒一个病人让他来指导自己的治疗,他要被自己气哭了:
“轰君,轰君,要物理降温一下吗?”
他完全没有办法像轰焦冻一样举重若轻地搭配好药物,一觉醒来后就让自己神清气爽,是一个笨拙又没用的学弟。
轰焦冻慢慢张开眼睛看了一眼死死守在他旁边一步也不敢离开的绿谷,他在一片吞心蚀骨的高热里觉得幸福,他被病毒和疾病捆住躯体,但他的灵魂觉得幸福,他心满意足地微笑,他嘶哑着说道:
“你陪陪我,我什么都不需要。”
你如果爱我,对我就是一味起死回生的药。
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绿谷要为他的安睡哭泣,这个单纯的人不会知道,这个躺在床上的病人在昨晚绿谷入睡之后一个人赤足站在雪地里,没有撑伞,一个人任由暴烈的风雪漆满他的全身,隔一层单薄的衬衣被黑夜吞噬,又吞噬黑夜,在冷瑟的风里用没有温度的眼睛看雪,等着自己被疾病拥抱——
——他在等一个困住绿谷的机会,他在冷却自己沸腾的大脑,他在控制自己快要失控的躯体去拥抱楼上那具安睡在他巢穴里的温暖躯体,无知无觉带着对自己全然的信任。
绿谷什么都不知道。
轰焦冻想,他以为都是他的错。
轰焦冻闭上了眼睛,他以为的没错。
都是他的错。
第十五章
绿谷照顾轰焦冻在小别墅留了两天,第三天的离开的时候飘了一点小雨,他在浮点一样的雨里,站在门前愧疚地看向脸色苍白地站在他面前给他拿伞的轰焦冻,他迟疑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人好像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再一次诚恳请求:
“真的不需要我留下来照顾你吗?轰君?”
轰焦冻的头发凌乱地散开在两边,他似乎是被迁延不愈的顽疾弄坏了感官触觉,看起来有点罕见的反应迟钝,他忽然呆呆地走上前用力抱住绿谷,用头轻轻地靠在这个人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摇头,道:
“不用了,我等你回来就好。”
担心到完全不像走的绿谷完全没有发现这个细小的语言陷阱,他小心翼翼地触碰这个被病毒和汗液沾湿,脆弱得像是离开了人就会死去的幼猫一样的学长,羞愧于自己无法照料这个被自己连累的无辜学长,明明是好心被救助,现在反过来却让救助自己的人被封印在屋子里靠在自己肩头低声咳嗽,绿谷又想开口,轰焦冻把伞递进了绿谷的手里,他低垂着湿漉漉的眼睫,看起来有几分病重的薄弱感,声线黯哑地阻止了绿谷想要继续说的话:
“你三天内回来就好,我等你回来。”
绿谷迅速地答应了这个本不该存在于他和轰焦冻之前的承诺,如埋在他肩头虚弱地咳的人所想的那样自愿并且亲手给自己戴上了名为“三天”时限的枷锁,轰焦冻埋在绿谷的雪白的颈部皮肤里,他偶尔会因为嘴唇下这过于温润健康的触感被夺取理智,他能感受他正在渴望并且离开自己的是一个血液流速很平缓的人——
——轰焦冻想,他并没有因为我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他的劲动脉窦一下又一下在我的眼前规律地搏动,像是一颗从来没有沉溺在爱情里的心脏,我靠近他,对他而言就是一只生病的动物靠近他。
他并不爱我这只生病的动物,我对于他停留的全部价值就是我病了。
但我真的病了。
轰焦冻被绿谷打开的门的风吹得猛烈呛咳了一下,他低着头捂住自己的因为生病而失去血色的嘴唇,眼帘无力地想要张开,他伸手下意识牵住打开伞站在小雨里的绿谷的衣角,异色的瞳仁从幽暗的室内透射过来,绿谷被这亮的惊人的眸光勾去了魂魄,他撑着宽大的黑伞,恍惚间以为自己打开了一个离奇又古老的契约,在一个雪地深山,和站在猩红地毯里被自己召唤出的魔鬼签订出卖灵魂和肉体的协议,恶魔咳嗽着轻声问他,他的表情平静,唇色浅淡,在背后屋子里地毯过于浓烈色彩映照下像是一幅因为他的离去而褪去颜色的人物油画,而油画里的人轻声请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