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一只被爱人和情人杀死的金丝雀,带着无法逃脱的镣铐自愿地缩在专属于自己的牢笼,像一只被玫瑰花刺穿透心脏的夜莺一样,每晚只能在他的窗前婉转歌唱——
——但还不是时候。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握住绿谷脚踝的手紧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下来,克制地别过了脸,站了起来:
“绿谷,我去给你拿药。”
绿谷双膝并拢仰头看着轰焦冻走上了二楼,抿了一下嘴唇,又打开了手机,他被轰焦冻守着给丽日打了电话说不太舒服,被轰焦冻学长带回家了,丽日倒是一点也没怪他,知道他是被轰焦冻带回去了之后反而送了一口气,叫他要好好地被轰医生把病治好了才回来,还带着几分调侃地说道:
「绿谷君,真的开始和轰焦冻学长交往了吗?我听我室友在说」
绿谷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在心里给丽日说了声抱歉:
『嗯,不久前才和他确定了关系,还没来得及和你说,还有今天先走了,没能和你一起看表演,对不起』
丽日的回复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笑容灿烂,背后是五彩缤纷的迪士尼城堡和几乎能照亮夜空的烟花,她旁边还有个有着浅棕色波浪卷发的笑容恬淡的女孩子,被丽日大大咧咧地搂着对着镜头比着V,是一张让人看了会心一笑的合影:
『不用说对不起啦,有人和我一起看哦,是在路上遇到的大美人,叫铃木,本来想介绍给你认识,但是你有了更美的轰焦冻学长,这个大美人就给我做朋友好啦(调皮)』
绿谷笑了一下,转头看见轰焦冻站在旋转楼梯的最高端,无声无息地扶住楼梯扶手看着他,他安静地注视着绿谷,等绿谷聊完才出声:
“上来吧,绿谷,不用穿鞋了。”
绿谷有种被盯到头皮发麻的感觉,他下意识把手机藏在了身后,轰焦冻的眸光越发暗沉,他轻声问道:
“你在和谁聊天?”
——对哪个人笑得那么开心又烂漫,像是长出翅膀又要飞走的鸟。
轰焦冻的目光深邃,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海漩涡,漩涡的中心是楼下绿谷的倒影,他扶住围栏往下走了一不,声音比刚刚还轻,又问了一遍:
“绿谷,能告诉我吗?”
绿谷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他尴尬地挠了一下自己的脸:
“也,也不是谁啦,是丽日,我想问问她玩得开不开心。”
轰焦冻又往下走了一步,他踩得很浅,像是靠近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优雅又充满捕食欲,手贴着围栏上,白皙的指尖上沾了一点淡淡的灰尘,是回房间取下悬挂的照片藏起来的时候碰上的,但是他们之间隔太远了,绿谷看不清这个往常都纤尘不染的医学生因为触碰心爱的照片而心甘情愿沾染上的灰尘,他只是觉得暗藏的危险靠近了他,但是又迷茫于这危险的预感的来源,明明周围连个锐利的桌角都看不到,触目所及都是暖色又安然的欢乐乡。
而欢乐乡的主人忽然问他:“丽日吗?”
“你喜欢她吗?”
——太急躁了,轰焦冻想,他应该再慢一点,再慢一点,等到小鸟飞入他手心的时候再合拢手掌,不应该这样对着还在盘旋的鸟大声呼叫。
轰焦冻漫不经心地半阖眼睛,我会把他吓跑的,但是——
“你喜欢她吗?刚刚难得看你笑得那么开心。”
——但是,这不能怪他,他梦寐以求的就坐在他的眼下,仰着头无知无觉地看着他,他刚刚才抚摸过他带着笑意的老照片,而如今绿谷转头就把这和照片里一样甜美的笑给了别人,这不怪他,是绿谷的错,他不该当着他的面,对另一个人笑得那样好看。
这让他感到嫉妒。
绿谷被轰焦冻劈头一问瞬间慌张,脸上变本加厉地泛出红晕,结结巴巴地摇头解释:
“不,不是啦,丽日和我不是那样的关系,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丽日是很可爱的女孩子,我,我,比我优秀太多了。”
绿谷绞尽脑汁看向明显不相信的轰焦冻,试图用类比关系解释:
“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我和丽日的关系,大概就类似与和学长你的关系,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那样的。”
轰焦冻放在圆形围栏上的手无声收紧,他若无其事地顿了一下,转身扶着围栏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像是在逃离某种和预期不同又意料之中的答案。
——绿谷不爱别人,绿谷不爱他,自己得不到,别人得不到,唯一得到过的人的味道还停留在绿谷的身体里。
他还能闻到。
“是我多想了,不过我希望你在扮演期间可以和她保持距离。”
绿谷踩在地毯上扶住围栏走了上去,洁白无瑕的赤足踩在别墅的主人给他特意挑选的酒红色地毯里,像是贵族最宠爱的禁脔一样不知好歹地追着主人的背影,拷问他即将崩塌的理智世界,问他:
“是为了防止别人误会吗?我会的。”
轰焦冻把手放在卧室的把手上,他看着金属浮雕把手上哪怕是一个模糊不清依旧能看出触目惊心的眼神的倒影,低声呢喃:
“不是,是为了防止我——”
绿谷没听清,不好意思地靠近:“刚刚轰君在说什么?”
轰焦冻安静地打开门,眼睫在他脸上打出迷蒙的阴影,他站在门后像是把自己隔绝在一个能够不伤害对面的人的距离里,轰焦冻无波无澜地和绿谷对视,他黯哑地低语:
“没什么,就是你说的那样。”
轰焦冻看向床头柜那块空白的地方,门把手上繁复的花纹在他过于用力的手心里拓印出凹凸不平的印记,但他像是对这疼痛的拓印过程一无所觉,平静地对绿谷说道:
“是的,为了防止别人误会你们太亲密,我们才应该是最亲密的。”
他说:“我们理所应当才是最亲密的,绿谷,你是我的爱人。”
绿谷楞了一下,然后他从善如流地跟随了轰焦冻改变了的说法,他的脚光裸着,上前一步推开了轰焦冻半掩的门,他似乎觉得有些害羞和好笑,脸红着露出来和照片上一样的笑脸:
“是的,轰君,我是你的爱人。”
轰焦冻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餍足地叹息,为了一句虚假的“爱人”。
但是那又有什么呢,他的爱人已经走到他的牢笼里了,轰焦冻打开了门,他缓缓地抬眼:
“绿谷,药放在书桌上,吃了好好睡一觉吧。”
绿谷看向那杯放在桌子上还在冒热气的水,色彩斑斓的药片被体贴地放在纸巾上,里面又一粒被掰断只剩一半的白色药片,上面刻着「stil」,后面的字母就被人掰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是「nox」。
绿谷对轰焦冻诚恳地道谢,轰焦冻看着这个人仰头吞咽下药片,热水杯含着划过喉咙,还狼狈地被呛得咳了一下,他关上了门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缓缓地走上前扶住吞下药之后明显有些犯困的绿谷,低声说道:
“你累了,绿谷。”
“安心睡吧,我守着你。”
绿谷无力地扶住书桌,天旋地转地打翻了上面一本倒着放的书,他失去掌控地斜靠在轰焦冻的胸膛里,他感到自己的脸下贴着这个人过于快速的心跳,他挣扎了一下想要掀开眼皮,但最终还是呆呆地合上了眼睛,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轰焦冻轻声的解释:
“药物里有些安眠的成分,睡吧。”
轰焦冻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手掌贴在绿谷憨红的脸颊摩挲那些雀斑,他随意地扫过那本掉在地上的书,漫不经心地说道:
“睡吧,我的洛丽塔。”
主人心爱的书籍可怜地翻到在地毯里,被红色的毛发簇拥着,像是放在拍卖展上陈列的古老物品,书页被翻开到前1/3,上面有一段被主人用钢笔勾画了——
「她是个可爱的小东西,我深知她笑容的甜美中包含罪恶,漂亮的小嘴里可以吐出蛇信子,每一次拥抱都是在杀死我。但我爱她,我就是爱她,如果她要我的命,我就给她。」
晴朗了一整天的天气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恶劣了起来,雪一来就声势浩大地盖满了路灯,把这个生锈的老东西漆满了白,灯光也闪闪烁烁地亮了起来,只能凄清地照亮只能容纳一个人站着等人的身影,这是个从不打伞的家伙,但好在火气盛,雪落在他的肩头和头发上没多久就化开了,他插着兜仰着头看向那个依旧没有点灯的宿舍,烦躁地呼出一口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