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宿贞僵持了那么多年,最冷淡的时候,他去找宿贞宿贞说话,宿贞也都会看他一眼,家里保姆也会给他饭吃。……现在连这一眼都没有了,真正成了陌生人。
人如果失去某种东西,伤怀几日,渐渐就忘了。念念不忘的,永远是从未得到的。
容舜默默难受时,发现宿贞没有回居住的楼层,她往上走。
那是谢茂和衣飞石居住的楼层。
想起那日宿贞和容锦华去见了谢茂、衣飞石回来,二人吵了半天男人和男人能不能谈恋爱结婚的问题,容舜心里咯噔一声。他一直把衣飞石当做夺舍老鬼看,谢茂和衣飞石的事,他觉得谁都管不了。
现在他突然想起,那个身体是妈妈的亲儿子啊!妈妈肯定不会准许石一飞和男人订婚啊!
他也顾不上下楼了,三两步追上宿贞,拦在她面前:“妈妈……”
“你有事,待会找我,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宿贞态度出乎意料地温和。
容舜是丁仪的儿子,丁仪为了救她而死,她不会主动对容舜如何示好,但容舜再次贴上来叫妈妈,她也不会冷着脸拒人千里之外。
这种补偿式的温柔就足够容舜喝一壶了,他犹豫了片刻,竟然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你很着急吗?”宿贞问。
就这么一点点的关切,容舜就脆弱地选择了臣服,他说:“您去找先生么?我陪您去。”
宿贞并不知道谢茂和衣飞石要订婚的事。
她刚从阿布贾回来,和特事办的沟通很顺利。丁仪牺牲之后,齐秋娴成暂代其职,成为特事办的临时执行主任,主管前线事务,有齐秋娴负责居中联系,很多事情都变得很顺畅。
双方已经取得了一个初步的默契。
常家会为宿贞“掌握”的那枚至高海印作保。
——海族文明的产物被默许登记为华夏法宝之后,一切就很简单了。
特事办对这种具有重大作用的法宝有一整套管理经验。至高海印会登入特别事务秘宝档案,得到一个专属的编号,进行出入境管理和重大使用记录。就和发放给警察的枪支弹药一样,准许你持有且使用,但是,如果使用时出了岔子或者闹出动静太大,就得老实写报告做审查。
宿贞匆匆忙忙回来,顾不上洗漱吃东西,想先见见宝贝儿子,顺便告知谢茂,很快就能回华夏了。
她从未关心过容舜,也不了解容舜的脾性。容舜提议跟她一起去见谢茂,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在她印象中,容舜一直紧抱着谢茂大腿。
门没有锁。
容舜敲门,里边叫进。
大门打开的瞬间,宿贞就看见儿子和谢茂站在窗前,各自试戒指。
那戒指上的宝石大得夸张,被阳光照耀着,熠熠生辉。——谢茂觉得婚戒要低调一些,毕竟要戴几万年,某些场合太夸张了,就不大合适。订婚戒指完全可以夸张一点嘛。
所以,他在随身空间里,专门用两块能量原石淬炼了两块能量宝石出来,比鸽子蛋稍小一点。
衣飞石脸都青了。哪有男人戴这种大宝石戒指的?还要戴在无名指上。
谢茂向他科普:“戴着防身。你不是想在空间里放个充电插座吧?得空我给你做个能量转换机,就这么一块宝石,能让你用电用到地球毁灭。”
衣飞石的脸更青了。用订婚戒指当发电机?
“这个你戴着。发电的另外给你呀。”谢茂差点笑出声。订婚这事把小衣震懵逼了,一直在犯蠢。
宿贞恰好看见这一幕。
整枚戒指都用能量原石淬炼而成,戒圈被炼制成铂金色,贴着衣飞石的无名指指根圈拢,戒托上硕大透明的宝石与钻石极其类似,又带着一种炫目的迷离。那是独属于能量的旋涡。
普通人只会觉得这枚戒托上的“钻石”极其珍稀美丽,宿贞能看出它的不凡。
它包含着的力量,不会比一枚核弹头小。
……区区一个海神印算什么?这老鬼收藏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怕能让特事办登记一仓库。
“你们……这是?开party?”宿贞看着悬挂在一边的两套红色礼服,不大相信地问。
“订婚。”谢茂将自己与衣飞石戴着订婚戒指的手贴在一起,向宿贞晃了晃,“等小衣瘦了,我们就结婚。我想了想,觉得大先生说得对。结婚是我和小衣的事,总不能因为你反对,我就真让小衣做我的地下炮友,对吧?”
宿贞想表现得淡然一些,可她真的笑不出来:“……对。”
衣飞石扶她在沙发上坐下,单膝点地蹲下,轻声问道:“您生气了?”
“没有。”宿贞脑子里一团乱麻,抽出其中头绪,说,“我来告诉你们,海神印的事大致已经处理好了,再过几天就能回国。到时候,你找齐秋娴办完手续,签个字,就能把海神印领回来了。”
她说完起身,匆匆忙忙出门。
衣飞石跟了两步,就看见容舜追了出去。
“要不,不订婚了?”谢茂看着衣飞石怏怏的神色,故意说。
衣飞石既不喜欢穿着胖墩墩的礼服,也不喜欢这硕大夸张的订婚戒指。他还几度想过,为什么不能推迟十天半个月再订婚?然而,想归想,让他放弃今晚的仪式?谢茂能同意,他也不愿同意。
“我与先生总要在一起的。她今日不高兴,以后也不会高兴。”衣飞石看了看手上的戒指。
“这么想和我订婚?”谢茂低笑。
“想。”
衣飞石坦诚自己的想法,退后一步,大方地跪在落日照耀之下,“谢先生准许我与您订婚。”
在谢茂的印象中,通常都是主动追求的那一方跪在对方面前,说出求婚的甜话。他自然不会跪着求衣飞石,问一句结不结婚,衣飞石答应了,他觉得求婚就结束了。——那种夕阳下,捧着花,向对方屈膝恳求的“浪漫”,他理解不了。
……现在他好像能理解了。
深爱了几辈子的恋人,认认真真地跪在自己面前,满脸虔诚地望着自己,说着期盼婚配的词句,夕阳的余晖照耀在他的脸上,就像是金子一般璀璨夺目——谢茂的心,被狠狠地戳中了。
衣飞石说,想和他订婚。
衣飞石说,谢谢他准许订婚。
衣飞石就那么认真地跪在他的面前,感激他给予的婚姻。
他想要的东西,对衣飞石而言,是同样的珍贵。他们一样珍爱这段感情,想要更进一步。
在这段感情中,衣飞石一直很被动。衣飞石能做的就是不断地付出自己,从不敢去奢望谢茂不肯给他的东西,想得多了,人就会欲求不满,就会心生怨念。
衣飞石不会让自己的欲望毁了这段感情,所以,和谢茂在一起时,他从不想其他。
当谢茂决定给予他时,他就会干净利索地伸手接住,并赞叹感谢,珍而重之。
谢茂一直认为自己给衣飞石的足够多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还不够。因为,他的爱人,只会付出,不会索取。哪怕他给得再少,衣飞石也不会抗议不满,更不会转身离去。
谢茂握住衣飞石的手,在他手背上那枚夸张的订婚戒指上亲吻数次,柔声说:“我也谢谢小衣。”
“——谢谢你,准许和我订婚。”
那一日,彼此恳求,感激携手。
谢谢你,和我订婚。
※
“妈妈……”容舜追着宿贞回到了楼下。
宿贞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不甚熟练地点了一根烟,烟从嘴里进去,再从嘴里出来。
她不会吸烟。
“出去。”宿贞这时候不想应付任何人。
容舜不敢招惹她,两次回头之后,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在拉上房门的瞬间,他看见宿贞对着窗户睁大眼睛,眼角依然有无助羞愤的泪水淌落。
※
临近下午六点时,余总监送来两套刚修改完成的纯白色礼服。
谢茂带着两套礼服进了随身空间,在工坊用特殊植物染料快速染色固色,拿出来时,就是极其饱满雍容的正红色。这种颜色大部分人都镇压不住,穿着显得浮。——谢茂衣飞石显然不属于那大部分人。
前来参加订婚仪式的,大多是容氏财团的工作人员,以及当地兄弟单位的职工。
谢茂要求开流水席,让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随便来吃饭,这是在谢朝养成的习惯。通常大户人家摆宴做喜事,都是布施赈济穷人的时候,不止摆流水席任人吃喝,走时还给捎上一包米几颗糖,得了赈济的穷人就会没口子地对主家说吉祥话,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