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徐以方微微一笑,“他也是你。虽然你们的经历不同,他更悲伤一些,可妈妈知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谢茂觉得徐以方这话就很惊悚了。真实世界里,徐以方的儿子三岁夭折。荡神击世界出了各种意外,谢茂才有幸给徐以方当过儿子。您真是心肝大,居然敢把君上当儿子养?要知道君上的亲妈只有一个,那就是给君上留下巨大心理阴影的四太太!
谢茂面上再是不动声色,到底还是瞒不过密切注意着他的亲妈。
徐以方辩解说:“他只是不爱说话。”
那可不止是不爱说话吧?谢茂还记得君上降临时的凶残,各种折磨小衣还能说是故意逼他出墙,有的放矢,顺手把徐以方逼崩溃算是怎么回事?谢茂对此有些猜测,可他不能问徐以方。
——万一又把徐以方问崩溃了怎么办?
“飞儿想不想看看妈妈的画室。”徐以方突然问。
母子俩谈心,突然问到衣飞石身上,当然不是随便问的。衣飞石含笑起身:“想。”
徐以方的画室就在西边厢房,说是画室,其实更像是陈列室,堆满了她即将展出的画作。她带着衣飞石一幅幅看,画比较多,许多都已经打包准备运送,因此堆在一起,常常要徐以方说一句,衣飞石循着编号找出来,打开覆盖的包装才能看见。
衣飞石很熟悉徐以方的画作。
徐以方从前也喜欢作画,也喜欢将作品送给衣飞石,表达对衣飞石的喜爱。
衣飞石每年生日、纪念日,都会收到徐以方的画作礼物。若是徐以方有空闲,画就会精细些,如果时间比较紧,就会画得简单些——一样地用心。最促狭的是,徐以方还会在儿童节给他送简笔画。
徐以方的画作风格很统一,明亮温柔,带着一股向上的朝气。
然而,这间画室里的画就不同了,每一幅画都有着极其独特的气质,每幅画给人的感受都不同。
“这是……国外?”分明只是一条普通的街道,街上的行人也没有明显的人种特征,衣飞石依然能感觉到很浓烈的异国风情。
“是呀。很漂亮的秋天吧?我现在都能想起那条路上淡淡的咖啡甜香。”徐以方说。
衣飞石突然之间就意识到什么了。
随着衣飞石的指点继续看下去,衣飞石看见一个在异国他乡留学的少女,爱上了一个心怀野兽的大混混,他们在不属于彼此的城市里恋爱,度过了许多美好的岁月……
在徐以方的画笔下,恋爱中的一切都很美好,少年时的天真甚至有些残忍。
热恋之后,谈婚论嫁。
徐以方没有画与家族相关的一切,她只画少女与混混的恋情与婚姻。
在她的笔下,丈夫在天使与魔鬼的形象中不断变幻,她心中始终有一片钟爱的净土,单纯地爱着那个自己幻想中的、也许从来就不存在的男人。最让人震惊的是,她明明已经被逼疯了两次,根本不能提及任何与谢润秋相关的往事,在这间画室中,她却有着相当多的画作,正面直视了谢润秋的恐怖。
谢润秋的魔鬼形象绵延了近二十年,整整十二幅画作都是恐怖的恶魔。
徐以方画作中的表现力感染力太强,很容易让人感同身受,以衣飞石的心志力量,看着她画中的魔鬼,心中都隐隐升起一丝戾气。
——似乎被画作中的谢润秋所撩拨挑衅,感觉到威胁,忍不住想要拔剑斩杀的戾气。
然而,这片彻底疯狂黑暗的时期过去了。
谢润秋在徐以方的笔下逐渐恢复了人的模样,徐以方仍旧嫌恶他,毫不犹豫地将他描绘成令人不齿厌恶的坏人,可他不再是恶魔形象,就仿佛是徐以方已经看穿了他的本质,不再癫狂害怕。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魔鬼的。”徐以方说。
谢茂在心中默默给君上写了个服字,算你行。
他当初给徐以方治病,使用的就是咒法的力量,强行把徐以方的精神病治愈,可徐以方所受到的创伤依然存在,她对谢润秋的恐惧半点都不曾减少——她那么害怕谢茂变成谢润秋,根源仍旧是她少女时被谢润秋伤害的恐惧,她知道谢润秋有多坏,她知道自己该多害怕。
被谢茂强行治愈之后,徐以方画作里所表现出来的情志不能说不健康,但那是虚假的,是谢茂帮她从性情中找出最美好的一面,强行定格。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每一幅画所表达的情志都高度统一呢?
徐以方是个少年时就小有名气的画家,她不是画匠,她的画作是应该具有灵魂的。
谢茂他不知道君上怎么治愈了徐以方,但肯定不是掩耳盗铃的方式。
现在的徐以方才真正破除了对谢润秋的恐惧,情志健全。她珍爱生命中曾具有的美好爱情,也接受自己所爱非人的情变,生命中无法被打败驱散的恶魔,终于走下了神坛,重新变成了人品有缺憾的普通人。她终于打败了心底的恶魔,重新赢回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徐以方把刚刚提出门的画作放在最中央的位置。
这是一幅自画像。
尽管尺寸不大,画得也不算很精细,可她还是放在了中央。
她找回了自己。
——我不用很伟大,也不必活得很完美。
——我就是我。
徐以方回头,看着谢茂:“谢谢你,茂茂。”
第810章 两界共主(210)
在徐以方家中待了半个下午,所有人都知道失踪多日的衣飞石回家了。
进入修真时代之后,人与人之间缺少了许多距离感,或者说,整个地球瞬间变得狭小。石慧、容舜等人得了消息就往徐以方家中赶,各人手持一只微型车模,眨眼间就飞抵京市。
得亏徐以方住着三进宅子占地宽广,否则能瞬间挤个水泄不通。
眼看着收到消息前来拜访的客人越来越多,光是容家那帮子亲戚就来了几十口子,徐以方干脆多方联络给衣飞石办一个接风宴,还让谢茂亲自给宿贞联系:“把贞贞叫回来。好久没见了。”
谢茂只觉得头大如斗。
回头一看,衣飞石正被主食组几个围着问东问西,后边还有容家一堆人、药科大学一堆人、修真大学一堆人……排着队等说话。得,小衣估计比我更头大。
至于谢茂身边为何没有人围着呢?
他觉得可能是君上架子摆得太大,轻易不肯见人。
这群访客压根儿都不敢来谢茂坐的客厅,待在门口施礼之后就挤到偏厅去了。只有容舜、童画、花锦天和石慧进来说了几句话,因久未见衣飞石,这几个也急吼吼地跑了。
没多一会儿,徐宝妍带着殿前司的修士前来。
十二个修士把住谢茂休息的客厅,生生弄出了拱卫之相。
原本乱糟糟的家中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殿前司的修士往各处一站,歪在各种过廊里坐着消遣聊天的客人都站了起来,老老实实找厅堂屋子里的椅子板凳坐下,手里还得端碗茶或是苏打水。
君上想要清静的方式有很多,以他的修为也压根不需要什么护卫保镖,之所以弄个殿前司拱卫身侧,其意义远比职能重要——这是做给俗人看的。谢茂目前的身份仅是修真大学校长,聪明人自然懂得其中的份量,架不住这世上蠢货多。
但凡出门办点什么事,总不能让君上亲自出面亮肌肉,大喊“知不知道朕是谁”吧?
殿前司的职责就是负责维护君上的权威,保证君上出席的任何场合,都不会闹出被人质问“你不就是个校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这等令人窒息的蠢事。
殿前司成立五年整,已经替君上立功无数,可见世上蠢人何其多。
徐宝妍上前施礼:“师父!”
谢茂得承认徐宝妍很懂得分寸。
他和衣飞石在徐以方家中待了半个下午,徐宝妍也没有带人来拜见或说护卫。
毕竟是家宴,家里只有个亲妈,徐宝妍带着殿前司的修士来恐吓谁呢?谁也没想到好好的一次家宴变成了乱糟糟的大型接风宴,谢茂的身份与从前已截然不同,徐以方的几个保姆秘书只能准备宴会,却不能负责谢茂的安保和仪仗,徐宝妍再不来整个局面就要失控了。
“弟子失职。”徐宝妍也很无奈。
衣飞石回家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闻讯赶来的都是关系极亲近之人,如童画和两个女儿,本就常来常往,徐以方家里还有容苏苏的书包和容玛丽的玩具。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当不请自来的恶客,够得上到徐以方家中拜访的,多半都是正经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