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罗仙子与泓罗君隐隐约约的情愫,北斗剑和衣破邪看不懂,谢茂、衣飞石,包括站得比较远的萧陌然,全都能感觉得出来。人和人之间情感张力很玄妙,感情越深,相伴的时间越长久,这种似有似无的张力越难以遮掩。哪怕再是道心坚固,在爱侣死亡之时也很难不露出异状。
梵罗仙子甚至没有遮掩这种异状,在杀死泓罗君之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喷出逆血。
众人都认为泓罗君在临死之前,含情脉脉无限怀念望着的对象是软罗仙子,但是,他看的是其实是软罗仙子眼中的翮弥梵罗——软罗仙子的惊慌与错愕,是因为她没想过泓罗君会死。
衣破邪看着这个让人困惑的实景虚影,放弃了思考:“也许我开窍是个错误。”傻傻的,更幸福。
“你想想梵罗的处境。”谢茂指点。
衣破邪掰起手指:“她师父死了,她对头死了,她爱人也死了。”
带不动。
谢茂将门一指:“去跟那条龙玩。”
你这智商只配玩龙!给朕收起刺眼的瓦数,马上退出厨房交流会。
衣破邪做个鬼脸,从小板凳上起身。
找龙就找龙。龙妹妹特可爱!
他刚刚出门,谢茂就将厨房门关上,倏地封上一道符,不许任何人打扰。
“小衣。”谢茂从背后抱住正在忙碌的衣飞石,“想吃别的。”
锅里还有菜,门外就是嗷嗷待哺的……好吧,衣破邪不用吃,北斗剑也吃得少,那条龙应该是专门吃气运的?……可还是不大好。
衣飞石喜欢在比较“安全体面”的场合开车。赛道上有人,出车祸怎么办?
他转念想起谢茂对萧陌然的“恶意”。那是被萧陌然与李秦阁肆意亲昵的场面给刺激了,衣飞石是绝不可能像那俩人一样在人前肆无忌惮的亲吻,厨房么……
正在动摇时,谢茂双臂将他拢紧,在他耳畔小声:“小衣。”
我死了。
衣飞石微微紧绷的身躯瞬间软下来。拒绝谢茂,本来就非常、非常地困难。
这人还作弊!触身犯规、语音攻击!
认输。
※
衣破邪走出厨房,打算听话去找金龙玩。
不过,楼上的动静非常可怕!北斗剑和金龙依然在为了穿衣服这件事斗智斗勇。
“龙是不穿衣服的。”
“你现在是人。”
“不是人。”
“女孩子不能光屁股跑!”
“男孩子可以吗?”这声音中带着惊喜。
“……男孩子也不可以!”
“不,我不穿!我不——啊——”
“不许尖叫!!”
“你可以尖叫,我为什么不可以?因为我是龙吗?”
……
衣破邪决定在客厅里玩一会儿消除游戏,爸爸经常玩的,好像很好玩。
与此同时,萧陌然与李秦阁也来到了飞岩小院。因在禁地之中,素来无人敢闯,平时守门的则是北斗剑与子午扣。北斗剑在斗金龙,子午扣则被谢茂扔进了秩序石牢与安玉霖相伴,院门便大开着。
衣破邪见他二人在院中立等,扔下游戏,搬了板凳出门,说:“你们坐,我爸爸和爸爸在厨房煮饭,得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李秦阁与萧陌然都知道拜见前辈高人的规矩,客气些的叫子侄出来偏厅奉茶,不客气的可能连院门都不给进,只能隔着老远站着吃冷风。
衣破邪这动作太让人错愕了,从家里搬板凳到院子里,请我们团团围坐是啥意思?
打算跟我俩大眼瞪小眼的吗?
可这俩人之前看见衣破邪蹲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打游戏,登堂入室、宛如自家,这可不是普通的役仆奴婢,更像是比较有地位的弟子心腹。何况,这个铁皮人张嘴就喊谢茂和衣飞石爸爸。
这使得李秦阁和萧陌然都不敢轻易得罪衣破邪,二人坐上衣破邪搬来的板凳,心中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你们看着挺聪明的,我想请教你们一个问题。”衣破邪问。
萧陌然连忙道:“不敢当。您请说。”
“请问梵罗的处境是怎么样的呢?”衣破邪问。
萧陌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李秦阁也微微皱眉。
这个问题,问谁也不该问他俩。
——李秦阁就是翮弥梵罗掌门之位的最大威胁。
不管李秦阁对掌门之位有没有觊觎之心,他是上一代最具修炼天赋的修士,声望极高,此时从跃鲤崖脱困,因祸得福化为龙身,很自然就成了翮弥梵罗最大的威胁。
倘若李秦阁不曾下山,泓罗君很可能现在还活得好好儿的,压根儿不必出此下策。
李秦阁轻轻抚摩萧陌然的背心,低声说:“去将外袍脱了,跪下吧。”
萧陌然犹豫道:“师父,您不必……”
李秦阁已经解开了束发的木簪,与萧陌然一起赤足跪在院中,用眼神安抚萧陌然。
他不可能让萧陌然独自来做炉鼎。
第756章 皆有来处(69)
小院厨房亮着灯,屋内被阵法隔绝,外边听不见任何声响。
李秦阁与萧陌然皆散发跣足在院中跪着,衣破邪看着不对劲啊,就算你俩有什么事要求我爸爸,非得在这儿跪求,那也不用把发簪抽了,把外袍脱了吧?你还脱鞋!你五十年都没洗脚了!
他也知道自己在沟通上发生问题了,两位爸爸都在“忙”,于是转身就往楼上跑。
“小北小北!”衣破邪拉住北斗剑,“哭包和不洗脚在下面脱衣服跪着。”
北斗剑满头雾水。哭包不洗脚?脱衣服?什么跟什么?
被她捂在床上强行更衣的金龙趁机钻出衣服堆,腆着的小肚皮下边只有一个小裤衩,打开窗户就跳了下去:“我去打他们!”就在她跃下楼的瞬间,北斗剑眼睁睁地看着她脱掉了仅有的裤衩子!
“不行!”太过分了,小姑娘家不穿衣服就算了,你连裤衩子都不穿!
北斗剑顺手找了件大睡袍,跟着追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洗脚?”金龙质问。
李秦阁被问了个懵逼。什么叫我为什么不洗脚?我为什么要洗脚?
他是虚弱到极处才无法打理身体,恢复意识时,萧陌然已经替他擦洗过身体,因擦得仔细精心,并不觉得如何腌臜。等彻底恢复状态时更是脱胎换骨变成簇新的一条银龙,他压根儿就没觉得自己脏。
萧陌然连忙解释:“前辈息怒。弟子替师父擦洗过了。”绝口不提脱胎换骨之事。
在李秦阁困居跃鲤崖的五十年里,萧陌然既要保全自己,维持修行精进,还想偶尔寻得机会上跃鲤崖探望李秦阁,他必须要求自己做个卑怯柔顺之人,谁都不肯得罪。
金龙气势汹汹地对着李秦阁,见到萧陌然反而有些讪讪。刚才就差点把这哭包打坏,善良的哭包还客客气气地对我说谢谢。
金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别靠我太近。”我吃了你的气运,你就特别倒霉。
萧陌然也不问为什么,即刻挪动膝盖往后退了两步。
李秦阁脸色有点青。莫名其妙来问为什么不洗脚,这不是找茬是什么?你自己跑来我们跟前站着,又叫然然别靠太近,欺人太甚!
然而,这是一条金龙。修为与人类合道修士相差不离的金龙。
萧陌然拽住李秦阁狭窄的袖口,不着痕迹地摇头。师父,别惹她。
妙物山庄的修士男子法衣形制不多,大概率是内衫袖窄,大衫袖阔。他二人来飞岩小院跪着认主,自视卑贱,广袖外袍已然褪去,里边的只得浅浅的窄袖子。
——同样在谢茂跟前效命,炉鼎的地位,自然不能和修为奇高的金龙相比。
李秦阁默然不语,心中想的却是,这么多年来,然然过的都是这样卑躬屈膝、不敢妄动的日子么?若他当日不曾拜在我门下,不曾与我相爱,如今是不是就能纵情恣肆的生活,做一个逍遥世间、傲视凡尘的仙君真人?
北斗剑噔噔噔从楼梯间追出来,看着光溜溜的金龙满脸崩溃:“快穿衣裳。”
若不是衣飞石吩咐她照顾金龙,她只想撂挑子不干了!
金龙转身就跑了院子。
北斗剑本是想追,跑出去两步又停步。她追得上吗?白费那功夫。
门口还跪着两个人,她客气地询问:“您二位这是?”
“应诺为两位太上长老侍奉枕席。”萧陌然不愿让李秦阁说这羞耻的话,先一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