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天的手指尖刚刚落在王清子所在的方向,一道劲风倏地飞射而出,下一秒就击碎了他的玄池。
眼看着惨叫声顷刻间就会撕破天际,衣飞石不欲让这难听的嚎叫唤起谢茂不大美好的回忆,一道失音咒就带走了王清子的声音。因此,众人只看见王清子脸色倏地惨白如死,冷汗大颗小颗涌动,面露狰狞之色,张大了嘴,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谢茂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点下一个名字:“王云子。”
花锦天已经有些迟疑了。
这种手指指向谁,谁就被废去修为的经历,实际上并不好受。
尤其是刚刚被他指认出来的王清子正在地上无声惨嚎——王清子看着年轻,已经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谢茂只点名,不曾说过王清子的罪行,花锦天并不知道此人做过什么恶事,难免会心生同情。
不过,这一丝怜悯出自于本性的善良,很快就被对师父的信任所取代。
他辨认了在场所有人的长相,再次指出了王云子的位置。
……
谢茂将在场八个王姓高修都点了名,衣飞石也没有丝毫迟疑,全部击碎玄池,废去修为。
还剩下七个外姓客卿。
谢茂放下手机,说:“相比起王家弟子私下所犯的罪行,王家以家族名义犯下的罪孽,说句罄竹难书不为过。其他的罪行都可以以工代罚,将功赎罪,唯独叛国罪不可宽恕。”
这就和谢律所规定的十恶不赦一样,哪怕大赦天下,也有遇赦不赦的罪人。
简思乡脑子转得最快,谢茂一句话刚说完,他立马就选择了投诚:“我受王家供奉,从未参与境外之事,既然王家涉嫌叛国,我堂堂尚林派弟子岂能同流合污?谢主任,我即刻交还王家的客卿令牌,回山闭关!”
谢茂不禁好笑地看着他,撂下王家就跑,这时候还想全身而退,你想得这么美?
简思乡马上改口:“我愿入特事办效力!”
为了保住自己的玄池,保住自己一身修为,简思乡很愿意出卖自己。
反正给王家打工是打,给特事办打工不一样是打?顶多就是在王家好吃好喝,被客气地照顾着,去特事办打工……大概得每天打两次卡?至于薪水么,到了简思乡这种层次,钱就是一个数字。
谢茂并不希望他们进特事办效力。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七位客卿能在王家供奉多年,岂会不知道王家的恶事?
这其中固然有贪图供奉恋栈不去的,更多的还是与王家同气相投,私下也和王家弟子一起在世俗界肆意妄为的恶徒。特事办在一线的作战员、调查员都非常精锐优秀,可疑案件的调查、定案,实际上都已经做好了,档案记录得清清楚楚,只因种种原因没有得到批捕命令,只能让这群恶徒逍遥法外。
往日谢茂不曾拿到这些档案也罢了,既然看到了受害者的资料,事后必然要清算。
不过,现在并不是收拾客卿的好时机。
半个小时之后,东都特事办联络处属员匆忙赶来,谢茂吩咐,把王家的七大客卿八大高修全部控制起来,等候老巢命令。
看着遍地惨嚎的八位王家高修,带队过来的特事办小组长都快晕过去了。
天哪,这可都是王家的宝贝,玄池居然全碎了!这“尸横遍野”的局面,主任是要跟王家开战?!
在隐盟,家族内的高级战力是最珍贵的资源,废人家一个高修,那仇恨比杀人子女、夺人产业还严重可怕。现在王家的八大高修,包括四房房主王睖都被废了玄池,整整九大高修啊!简直团灭王家大半江山!
崩溃了片刻,有小战士戳戳小组长的胳膊,示意了一下。
看着扑街遍地的王家高修,被戳了两下的小组长一个激灵,突然醒悟了过来。
——王家的大部分战力都被谢主任废了,还战个鸟?王家拿什么战?
※
暂时解决了王家的问题,谢茂与衣飞石受到了花家最隆重的接待。
看在徒弟的面上,谢茂也没有拔腿就走,留在花家吃了一顿饭,晚上还去赏了夜牡丹。
东都乃牡丹之乡,来的时候也凑巧,恰在牡丹花期,花家在城内就有牡丹园,城外还有一个大型的牡丹培植基地。专门封闭了园子,只招待谢茂与衣飞石。
花好,景好,风光好。谢茂在牡丹园中玩得高兴,走到演奏古筝的筝娘跟前,说:“我试试?”
除了衣飞石,没人想到谢茂居然会弹古筝。
那筝娘很惊讶,平时是不许别人碰自己的宝贝古筝的,架不住谢茂年轻隽秀一张脸,起身让了位置,还问谢茂:“你要玳瑁还是牛角的指甲?”
“我不用。”谢茂坐下试了试琴弦,目光落在衣飞石身上。
衣飞石笑了笑。
谢茂其实很少弹古筝,他比较喜欢琵琶,在谢朝弹得多的反而是七弦琴。
不过,乐器玩得多了,最终都会发现殊途同归。无论哪一种乐器,技巧都只是表达情感的基础,重点依然是审美与创作。同样一首曲子,演绎的方式不同,表述的感情和意图也就截然不同。
谢茂坐下之后,双眼望着衣飞石,轻快活泼的筝音于指尖潺潺淌出。
《醉兰台》。
筝娘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啊,可是从来没听过!
衣飞石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小舞台前边。
这首筝曲是他打下陈朝、献俘贺寿之后,太乐署奉旨所制的九支大曲之一。主要歌颂纪念的就是他饮马兰宫、使玉叶重圆的伟大战功。当然,文治武功皆出于上,也可以说是谢茂在自吹自擂,专门写曲子吹嘘他千古一帝的功绩。
《醉兰台》所描绘的是衣飞石已经打下陈朝之后,皇帝与群臣在兰台旧宫祭祀饮宴,上达于天。
兰台旧物风光无限,繁花似锦,暖泉潺潺。英明的君主,英勇的将士,欢歌笑语,执火饮宴数日。伟大的君主啊,他如此威仪,英勇的将军啊,喝下一觞一觞醇美的烈酒,千杯不醉。
当然,真相并不那么美好。
至少,就将军那一杯倒的酒量,跟皇帝通宵达旦连续不停地喝上几天,他必定就挂了。
想起衣飞石的酒量,谢茂指尖的琴音就多了几分促狭,欢愉又快乐。衣飞石回头拿起桌边的酒杯,六十三度的烈酒,一口咽了下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酒量很好!千杯不醉没问题!
敞开的园子里冷月高悬,月光落在谢茂的双眸中,仿佛漾着波光。
他轻快摇动的指尖带着勾人的力量,对衣飞石发出了邀请。
衣飞石不可能拒绝。
谢朝男子本就有饮宴歌舞的风俗,如今在花家装点得古色古香的园子里,谢茂亲自操筝,良宵如此,衣飞石也有几分沉醉。谢茂对他发出邀请之后,即兴变奏筝曲,衣飞石很自然就随着他的引领,踏着筝声,滑入场中。
《襄州威武》。
这本是金石为主的健舞曲,被谢茂用古筝弹出,依然充满了刚直的欢悦。
毕竟,这仍旧是一支歌颂武功与胜利的曲子。欢庆是它的主调。
衣飞石刚开始只踩点摆臂,在场早已失去舞乐传统的花孤山夫妇、花锦天、刘奕都想,赶鸭子上架了吧?石老师这是不会跳舞!
哪晓得等谢茂曲风一边,衣飞石整个人就飞腾而起,像是膝盖上装了弹簧。
“好!”花孤山嗷嗷叫着拍手,识货不识货的吧,不好说,反正看上去充满了活力与美感!
筝娘才是真的识货,刚才开着手机偷偷录谢茂弹的陌生曲子,这会儿也忍不住了,刨开摄像头对准了场中起舞的衣飞石,发现距离太近了收影不全,一路往后退……
这有点像是胡腾舞?细节处理又不大像。石蹦蹦真的会蹦啊,这舞怎么跳得这么好看……
筝娘是石信臣的路人粉。
“哎哟——”
哗啦。
正在操筝起舞的谢茂和衣飞石都在瞬间停下动作,花锦天和花孤山连忙上前。
傀儡已经跳下了水,把掉进池子里的筝娘拉了上来。
看着掉水里冻得瑟瑟发抖的筝娘,谢茂和衣飞石都是哭笑不得。他俩虽专注场中,却也不是没注意四周,都知道筝娘在拿着手机偷拍——
拍就拍呗。
谢茂和衣飞石都有重回娱乐圈的打算,也不介意有个刷才艺的视频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