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绢?”白棠一脸懵逼,他店里什么时候卖过熟绢了?
全管事搓着手急道:“您忘记啦?中秋节后,您不是在店里放了些熟绢么?”
白棠扑楞着难得迷茫的凤眼小半晌,总算想起来了!复刻《红竹》时做旧了许多生绢。多余的他顺手就放在松竹斋内让全管事试着卖卖。没想,竟然已经卖完啦?
白棠不解的低声问全管事:“怎么,其他书斋卖的熟绢,没咱们的好?”
全管事小声道:“不是我吹,没法跟咱们的比。”
白棠自豪,嘴也笑裂了:那熬制熟绢的法子,是前世百年老店荣宝斋多年摸索的心血结晶,仿古作旧乃当世一绝!
无心插柳了呀!
他精神一振,立时笑容中带着些歉意道:“各位贵客,先听我一言。实不相瞒,这些熟绢也是我辛苦得来。来之不易。总共就那些,暂时是求不来了。”
宋家的管事急忙问:“那何时才能到货?”
白棠想了想,瞧到颜宗一脸的期盼之情,心中大动。说不定,这是个机会哪!他能借着颜宗这位大画家,重回故土?这么一想,看向颜宗的眼神登时热烈了许多!
颜宗不禁有点儿心慌慌:练白棠没问题吧?方才还仇人似的瞪着自己,一转眼就春风拂面?
“各位都是同道中人。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白棠客气的道,“那熟绢之所以做得好。一是因为绢布好,纹理细密结实,经得起烧煮熬制。二么,那熬制的秘方自然另有乾坤。所以,我得先寻着上好的生绢,才能做下一步的活计。估摸着,大概一个月后,才能出新货。但是,最多也就是一匹的量。”
宋家管事立即问:“可能预定?”
白棠点头笑道:“今日所到之客都是为了松竹斋的熟绢。要不各位先行商量商量?”
众人点头称是,你一句我一句,称兄道弟讨价还价的商量了半日,瓜分了一匹的熟绢,请全管事记录在案,各自满意而去。
白棠唤了声:“颜先生请留步!”
颜宗回首。
白棠笑容满面的上前长长一揖,道:“先生大名,白棠向往已久。”
颜宗也算是少年成名,选入宫中作画师,在画业颇有建树。得白棠一句久仰,也不为过。微笑道:“练公子客气了。”
白棠眼珠子骨溜溜直转,笑问:“有件事儿想请教先生。”
“练公子请讲。”
“今日突然那么多当朝名士遣仆从登门买绢,白棠不胜惶恐。敢问,可是近日出了什么事?”
不知为何,颜宗的面孔一红,微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以贵店绢本的品质,成名是早晚的事。只是,”颜宗话锋一转。“贵店的熟绢,颜某看着有些眼熟。”
白棠不解的扬了下眉毛。
“中秋前夕,魏国公府的徐三公子给陛下进献了一张文同先生的《红竹》。”颜宗目光轻闪,“我瞧那绢本,倒是和贵店的熟绢十分相似。”
白棠微微张大嘴,一阵心虚。咽了口口水,击掌笑道:“巧了巧了!真是无巧不成书!颜先生,实不相瞒,《红竹》正是徐三公子从在下处购得。而您说熟绢相似,那是我刻意仿古造旧而成。颜先生目光犀利,白棠佩服不已。”
颜宗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白棠轻轻咳了一声,又好奇的问:“颜先生擅画,尤擅山水。不知最近可有何佳作可供白棠欣赏?”
颜宗倒是惊讶了一记:原来这少年还真对自己有所了解。心中颇有几分得遇知音的欣喜,微笑道:“宫中事务繁多,余所作之画多为宫庭所用。”
白棠瞪大眼睛,小心又紧张的问:“先生是广东人,可曾画过家乡的风景?”
《湖山平远图卷》,画得正是广东平远的景致!
第78章 无心插柳
不想颜宗双眼微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白棠失望极了。原来此际,他还没画出《湖山平远图卷》哪!那待他画成之际,自己是不是寻到了归家之路?
不管他要等多少年,总是个希望对不对?
当下顾不了其他,白棠厚着脸皮道:“我素来喜欢颜先生的画作。今日与颜先生又是一见如故。全管事!”
“在。”
“颜先生在我松竹斋所购熟绢,一概记在我自己的账上!”
全管事楞了下,东家的面子一定要给足的。当即大声应道:“是!”
颜宗惊讶的直晃手:“不不不,怎可如此?”方才他预定的绢本,价格可不便宜!
“颜先生别与我见外。”白棠满嘴的好话信口拈来,“我敬重先生,几张熟绢算什么?何况我师傅也很欣赏先生的作品呢。”
颜宗惊讶道:“公子是说,许丹龄许先生?”
“正是。我师傅说了,颜先生的画苍浑健劲,层次分明。平淡中惊起挺拔雄奇之姿,自有一番情趣。”
颜宗面孔通红,感动的道:“许先生过赞了。”外界将许丹龄传得神乎其神,他略有些不信。现今看来,许老先生真是当今大才,连他小有名气的一介画师,都了解颇深。
白棠笑容满面,不知何时竟搀起颜宗的手,亲热道:“我师傅说了,若有机会让我好好向您请教呢!”
颜宗一激动,也不与他客气:“你在落霞笺上的红竹我也是见过的。刻得极好。改日,我们好好交流一番。”
“好好好!”白棠笑不可抑。“颜先生留个地址,待我熟绢制成,立即通知您来取!”
送走了颜宗,白棠正自兴奋,抬头一瞧,只见徐裘安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似笑非笑的对着自己——“你何时来的?”白棠吃惊四顾。自个方才没见到他呀。
徐裘安嘴角轻撇:“全管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全管事也一脸好奇费解的看着白棠:他可从来没见东家这般大方过!是有古怪哩!
白棠颇有几分心虚,故作嫌弃的道:“胡说什么呢?!我敬仰颜先生不成么?”
徐裘安哈的声冷笑:“想不到你的消息倒挺快。行,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废话了。”
白棠听他话里有话,忙拉着他问:“什么消息?我知道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行不?”
裘安见他茫然的样子不象作伪,咦了声:“你真不知道?那你巴结得颜宗哈巴狗似的——咳!我说,我说还不成么?”裘安皱眉问,“陛下迎赵孟頫《前后赤壁赋》碑入宫,你可知道?”
白棠点点头:听说过。
石碑入宫,皇帝命当朝擅书法的官员及宫庭画师临摹碑贴。没多久,诸人的作品就交到了他的手中。
若论谁写得最为神似,首推沈度沈翰林。他是当朝最有名望的书法家,一手妙字深受皇帝喜爱。久而久之,他的字体在士子间蔚然成风,引得无数人争相效仿。竟渐渐成为朝庭文书的标准字体,史称:馆阁体。
但是陛下却将颜宗唤去夸奖询问了一番。原因无他,颜宗书写《赤壁赋》所用的绢本,色泽古朴温润,质地顺滑厚实,比当朝质地稀松的绢本胜出多矣。眼光锋厉如朱棣,自然一眼便瞧出了它的与众不同。
“陛下问了颜宗才知道,这张熟绢是他从松竹斋得到的。”裘安的表情怪异的看向全管事,“竟然是他在松竹斋买诗笺时,掌柜送的添头!”
全管事呵呵干笑。
那什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啊。以他的眼力,自是明白东家做的熟绢品质极佳,奈何当时熟绢如养在深闺的小姐无人识货,卖不出去怎么办呢?只好趁客人购买其他物件时,当作添头。以盼他们用过之后,再做回头客。没想到,竟然让颜宗直接送到皇帝跟前了!
白棠神情诡谲至极。
他由颜宗的《湖山平远图》而来。颜宗竟又得到他亲手制作的绢本大出锋头!
颜宗用了他的绢本写得字,就算笔力差了些,还是让皇帝眼前一亮!再经由皇帝的口传了赞赏的话出去,他家的熟绢立时声名雀起,炙手可热!
“这么好的东西,让颜宗碰上了,是他的运道!”裘安似有感叹。“你等着吧,你店里的熟绢,迟早要成贡品!”
白棠被贡品两字一下惊得回了神:“这也,不至于吧?”
裘安勾唇哼唧:“信不信由你。”他强按下因白棠对颜宗的亲热而升起的满心不悦,大声嘟嚷道:“我未来大嫂的店面找好了。今日是想带你去掌掌眼的。可还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