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气都喘不过来了!呜,我就吃了些羊肉啊!”
白棠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问全宏:“他吃了多少羊肉?”
全宏抹了把脸:“听园子里的人说,三五斤总有的!”
因为过年,白棠给桑园送了不少肉食。谁知道这小子看着清清瘦瘦,竟能干掉那么多羊肉?
“太好吃了嘛!”阿察合不忘解释一句。
“闭嘴!”白棠气得肝疼。他就不明白了,看着挺漂亮也挺聪明的一个人,将桑园物业打理得井井有条,煻室养的鲜花过年前被各大府邸抢购一空,还给桑园赚了不少银子,怎么一碰上吃的就蠢成这样?!
徐三先行一步到清远寺寻班智说明病人的情形,白棠等人赶到时,直接让知客僧请到了班智治病的诊室。
白棠对班智的第一印象颇佳。班智擅外科,诊室布置得极为干净整洁,一身红衣的英俊成熟的大喇嘛在这灰白色的空间里鲜艳得让人眼前一亮!转身间与他视线相触的那一瞬,深遂得似乎泛着海蓝光泽悲悯众生的眼眸令白棠心中微凛,由衷生出几分敬意。
“练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班智含笑见礼,姿态超然脱俗。
“上师医者仁心,白棠也是敬仰多时。”
两句寒喧,并无废话。班智见到阿察合时,端肃的面孔难掩惊诧:波斯人?
阿察合一口顺溜的京片子:“上师救我,我、呼,我——喘不过气了!”
班智不觉莞尔。细细诊了他的脉,又按摸他的胸腹,面色凝重的抬首对白棠道:“练公子,方才我就对徐三公子直言,在下治病以外伤为主。这位病人的病似乎……”
白棠行了一礼道:“上师不必犹豫,尽管诊治。若实在救不回来,我也不怪上师!”
阿察合一听这话,双眼一翻,差点吓晕过去!白棠哼了声,让你贪吃!长点教训也好。
班智浓眉紧蹙,望向窗外宽阔的风景沉默不语。似在寻思解决之道。
白棠顺着他目光,见到外头是个小巧的园子,竹林已蓑,绿意全无。唯有两枝红梅映雪而开,梅花边上,是一条冰封的小溪。
白棠一路也在思索阿察合的病因。实在想不通,吃撑了肚子,催吐催泄即可,为何他汤药不进?此时见到冰结溪水,突然间灵犀一闪!
几乎同时,他与班智出声道:“明白了!”
徐三茫然:“你们明白了什么?”
班智不掩惊讶的问白棠:“练公子明白了什么?”
白棠微笑道:“班门弄斧,若在下说错了,请上师见谅。”
“东家,别卖关子了,救命要紧啊!”阿察合哀叫连连。
白棠凤目饱含着嫌弃:“羊肉多油脂!你啊,吃了那么多的羊肉,正逢腊月,天寒地冻。羊油在你体内凝结成脂,堵塞在胸口,这才让你胸闷难过呼气艰难!”
班智忍不住击节赞叹:“练公子心思敏捷,洞若观火!不错,正是如此!”
白棠忙问:“只是他汤药不进,请问上师该如何医治?”
“既然想明白了病因,事情就好办了!”班智沉吟了片刻,拟了个方子出来。他对众人歉意道,“我这儿没有酒,还请练公子立即买上几大坛子黄酒并烧酒三两!再备只干净的净身木桶。”
这是什么方子?
众人面面相觑,不用药,用起酒来了?一时没人敢应话。
白棠奇道:“楞着干吗?还不按上师说的去买东西?”
得,东家都这么说了,全宏和文澜立即兵分两路,片刻就将所需之物带了回来。
班智命人将阿察合移送到厨房内,烧了十多盆木炭,屋里暖如初夏。另起了炉灶,将几坛子黄酒煮到温热,倒入木桶内。
“请病人坐入桶内。”
大伙有些明白了,这是用借酒力,催他体内的羊油融化。果然听班智道:“各位不防多加拍打他的胸部,助他油脂滑落。”
阿察合被热酒一薰,又让人这般一伺候,果然觉得呼吸开始顺畅起来。
“舒服了,舒服了!”
班智见状,再给他灌了些热烧酒,内外齐下。
阿察合喝了烧酒也不曾呕吐,班智笑道:“胸腹已通了!”便取了枚万亿丸(中药,治内伤生冷饮食)给他服食,不消片刻,阿察合憋不住从木桶里逃了出来,吵着闹着要如厕。
众人大松口气!
行了!这条命救回来了!
第350章 聊聊
阿察合拣回一命,白棠少不得要谢过班智。何况他也有些疑问欲趁机求解。
班智的禅室里飘着股独特的藏香味,白棠闻着微觉恍忽,这香味千年传续,竟然真不曾有过什么变化。
古朴的书案上摆放着几本经文与医书。还有竹质的硬笔及红黑墨水。白棠不由笑问:“上师还用不惯毛笔么?”
班智微露讶色,随即笑道:“正在练习中。”
乌斯藏多用坚硬的木笔或竹笔在纸上写字。练白棠果然如传闻中的博闻广记!
因为竹笔笔质坚硬,故能承受其笔力的藏纸便比中原的纸更加厚实坚韧。
白棠坐正,恭敬道:“即来此,在下正巧有幢疑惑想向上师请教。”
“施主客气。”
不知为何,白棠觉得班智似乎有点紧张?
“也无什么大事。不知上师在故乡可曾听闻过磁青纸?”
班智怔了怔,失笑道:“施主是第二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白棠了然,之前那位,必定是高家的主儿了。
“之前城内抱石轩的高老爷子也曾与我谈及此事。”班智倒了杯绿茶给客人,“他道磁青纸在北宋后失传,但文城公主曾携大量工匠同往吐蕃,或许留下了磁青纸的工艺。”
白棠笑问:“听说上师手中有文城公主督造、亲自书写的磁青纸经文《妙法莲华经》?”
班智缓缓点头:“不错。磁青纸乃乌斯藏最高等级的纸品,只有宫廷监造。民间极少流传。我手中那部《妙法莲华经》是在吐蕃王朝崩裂后,辗转流落民间,我偶然所得。”
白棠听得认真,心底却满是怀疑!磁青纸由乌斯藏宫廷监造怕是不假。但是《妙法莲华经》明明在南宋末年流落到了敦煌啊!这大和尚看着诚实,怎么说起谎来眼都不眨?
班智见他似有疑惑,笑道:“高家曾向我开口一睹磁青纸,我却婉拒了。《妙法莲华经》珍贵异常,乃我镇寺之宝。不好随意示人,不过,练公子可在腊八之日来前寺内观经。”
白棠记得阿寿说过,京城诸寺要在腊八当日一块办个佛家宝展。故也不好强求,点头称是。
告辞之时,他拱手相问:“上师这般的高人,如何想起远离故土,到北京城来建寺?”
班智未料白棠有此一问,眉稍微扬:“不论佛法还是医术,中原乃起源之地。来此修行,是诸多乌斯藏僧侣心之所向。”
白棠笑道:“原来如此!佛海无涯,医术无边。白棠祝上师功德圆满,早成尊者!”
班智垂首合什,淡笑谢过。
白棠与徐三离了清远寺,徐三在他耳边不住念叨:“这回你见识过了吧,班智是不是名副其实的大师?”
白棠并不吝啬赞美:“果然不同凡俗!难怪能有这样大的名声!”
徐三听了反倒觉得有些泛酸:“能让你这样夸赞的人,可没几个。”
不至于连出家人的酸也要捏吧?白棠微恼的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徐三不由面孔一红下腹一热,暗想早晨在屋里两人耍得好好的让阿察合给搅活了,回去定要补回来!
白棠却满腹的忧虑。背后如压着重担似的,心绪紊乱。想着腊八也没几日了,只要见到班智收藏的《妙法莲华经》,确定了真伪和出处,他才好挥去缠在心间那个荒唐的念头!
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深吸口气,不觉握紧了徐三的手。
初一初二不好访客,初三开始,徐三带着白棠开始四处拜年。首家就是东宫太子。
谁知俩人到了东宫外头,却见侍卫森严,宫女来往格外谨小慎微,大气也不敢出。徐三心中一格登,迎上满脸忧虑的太孙道:“是不是太子旧疾又犯了?”
太孙没将徐三夫妇当外人,叹道:“父王身体本就不好。一到冬天,更易犯病!最近咳嗽加重,常常夜半难眠。腿痛也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