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205)

作者:沈碧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不敢!”白棠听他捏着嗓子文绉绉的说话,全身直起鸡皮,“松竹斋不过是新起之秀,怎堪宝晋楼两位少东家亲临指教?白棠诚惶诚恐。”

兄弟俩见白棠这般谦逊,面色更好了些:“练公子客气了。在下姓祝,名同光。小弟名同霖。”

祝同霖亦拱手道:“练公子不愧是国师的弟子,松竹斋的洒金笺和绢本名动天下。我们兄弟在杨州也是艳羡不已!”

白棠长眉微挑:这话说得有意思!

练绍荣也不禁皱了下眉头:难道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兄弟俩今天是来踢馆子的?

“听说练公子的书画双绝!”祝同光的眼角还敷了淡淡的眼影,“正巧我兄弟二人亦擅书画。还请练公子不吝赐教。”

白棠急忙摇头,一副慌恐的模样:“两位说笑了。我这些本事,如何敢班门弄斧?两位风姿卓绝,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马中良驹。白棠充其量就是龙身一片鳞,凤身一根羽。马上的鬃毛而已,请二位千万海涵,莫要让我出糗啊!”

祝家哥俩听他这般自谦,眼中得意更甚:祖母硬将练白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还叫咱们多跟他学着。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过如此而已!

好在知趣!

祝同霖扬眉笑道:“练公子何必谦逊?”他轻轻挥手,自有仆从奉上文房四宝。

“听说公子在南京,以一副《红竹》图一鸣惊人。”他姿态风流的研墨展纸,“今日还请公子赐教!”

白棠见他自说自话的就在自家店里作起画来,不由和大伯面面相觑,脑子里同时冒出两个字来:有病!

祝同光在一边赞叹道:“二弟这幅竹画画得愈得原作精髓了!”

精髓?白棠蹙眉扫了眼画作,既是临摹之作,构图用色自然没问题,几块怪石边斜长三五枝墨竹,风劲竹斜。画功无可指摘。

练绍荣不由叹息:祝家底蕴深厚啊。两个看似不靠谱的少年,就有这般功底!

“练公子。”祝同光笑问,“小弟的这张画,比之你的红竹,如何?”

白棠心底嘿了声:找虐是吧?本大师成全你!

他拧起眉头,故作沉吟的道:“这张画,有点儿东坡先生的品格。”

祝家兄弟略觉惊讶:还真有些本事。

“正是东坡先生的原作。”

白棠又问:“可还记得题拔?”

祝同霖对这副画了然于胸,摇头晃脑的念道:“元丰三年,画于黄州城外竹舍。”

白棠笑了起来,俨然一副宗师气派,沉声道:“元丰二年,东坡先生受乌台诗之案入狱。次年死里逃生,贬至黄州作一个区区的团练副使!”

祝家兄弟有些不解:“是有这回事。”

那跟此画又有什么关系?

白棠摇头,若在前世,他早指着兄弟俩鼻子破口大骂朽木不可雕了!

他的语气多了几分凌厉:“东坡先生虽然生性豁达,但遭遇此变故也不禁满怀悲愤。这般的情形下,先生的诗词与画作必然也会受他的心境影响。此原画我虽未见过,但猜测先生作画时用笔遒劲、挥墨时的愤懑不平,所作的画必定也是‘自笑一声浑是胆,挥豪依旧爱狂风’的不羁与凌飒。可你看看你临摹的竹画,满纸的飘逸太平,哪得半分的精髓?”

祝同霖洋洋得意的脸渐渐失了血色,身体竟摇摇欲坠起来。吓得白棠连忙闭紧嘴:不会真娇弱得一吹就倒吧?自己也没说什么重话啊!

祝同光扶住弟弟,怨恼的瞪着白棠道:“练公子好口才,唬得我弟弟神魂不定!”

拿了最拿手的画与白棠一试高下,却让对方批得体无完肤——最可怕的是,他的话还很有道理!

祝同霖捂着胸口,悲声道:“难怪先生总提醒我们,临摹时需体会画者的心境——”他看着白棠,病若西子般痛苦的道,“我认输!”

第251章 体能的重要

拷。

认输就认输,至于幽怨得好似他是负心人一般么?

白棠疑惑的目视练绍荣:大伯,祝家子孙就这德性?你刚才不是说他家人才辈出么?这TMD也算人才?

练绍荣老脸微红:才干还有是的,就是人品古怪了点儿。

祝同光悲声道:“同霖,哥哥替你报仇!”

噗——

白棠瞪大眼:还来?

祝同光伸出双白嫩丰盈的手,一层层的卷起宽大的衣袖束紧,露出比女子还要细腻玉洁的手腕,道:“同霖擅书画。在下不才,擅长版雕。听说练公子雕工闻名南京,可惜一直未曾领教!”他目光微斜,仆从恭敬的送上套工具箱来。

白棠这才注意,祝同光的手指虽然娇嫩的仿似女子,但指腹处颜色略黄,厚实的茧子该少的一个不少。

略微点头,淡声道:“祝大公子随意。”

祝同光取出块手掌大小的梓木,坐定后凝息稍许,蓦地挥动刻刀,连绵不绝的刀光中,只见一片片雪花般的木屑从他手中飘落,梓木上很快便显现出一簇生动鲜活的紫丁香。祝同光喘了口气,歇了会儿,换了把刻刀。几十下功夫,五六片姿态各异的叶片也告完工。总共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练绍荣心情微妙:平江也能刻出这般水准的作品,但速度却比不上他。

白棠略扫了眼版雕,目光凉凉的定在祝同光渐渐泛红的脸上问:“气喘了吧?手抖了吧?有本事再刻张图我瞅瞅啊!”

祝家兄弟面色同时大变:“你——”

白棠掂着版雕没好气的道:“功底是不差。奈何你身子骨太差!就你这矜贵的身体,也只能刻刻这些小花小景,打发打发时光。若是让你刻幅山水画,以你的体力,只怕作品的线条、意境不堪入目!”

祝同光眼神凶狠的喘着气质问:“你、你凭什么——”

白棠怜悯的摇头叹息:“你有天赋,雕工也好。可惜了。”

雕刻不仅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当然不是所有的作品都是一气呵成的完成,中间的停顿休整必不可少。可是像祝同光这般,半个时辰不到手软无力,喘气如狗,受体能所限,他的成就到此为止。

“你胡说。”祝同霖激动的取出块浸过香料的绢子替兄长擦去额上的虚汗。“大哥别听他的,他是在诈你呢。”

“你也一样。”白棠盯着祝同霖。“画些小品无甚影响。但是若让你画幅精细的《清明上河图》呢?只怕到时连笔都拿不动!”

兄弟俩敷了粉的脸红白交接。

近年来,他们的确刻意避开了大幅的作品,也是隐隐知道自己力气不足,但想将来年纪上去,这个问题自然能迎刃而解。没想到竟被眼尖如鹰的练白棠直接指了出来。

白棠蹙眉盯着他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们还做什么匠人?回杨州风花雪花吧。北京不适合你们。”

兄弟俩气得全身颤抖,脸上的粉簌簌的往下掉!眼看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一道威严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现在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吧?”

练绍荣回身,忙拱手道:“祝老夫人。”

祝家的老夫人论年纪应该五十上下,头发依旧乌黑,微圆的面孔,皮肤饱满光滑,唯眼角有些不可避免的细纹,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妇人,保养得极好。

“祖母!”大受打击东倒西歪的兄弟俩人立即站得笔直。

祝老夫人轻轻哼了声:“出息!”随即向练绍达道,“练老板,练公子。家中小子胡闹,两位万请海涵。”

练绍荣微笑,白棠海涵就好。

“老夫人客气了。”白棠肃然还礼道,“两位公子年少不知事,我等自不会与他计较。”

年少不知事——还真有脸说!祝同光面孔通红:你比我们大得了几岁?!但是祖母面前不敢放肆,只用眼角余光里的轻屑表示了下心中的不满。祝同霖抑不住脾气,委屈的唤道:“祖母,练白棠骂咱们不堪大用!”

白棠长眉倒竖:小子!敢当着我的面告状?!

“你们本就不堪大用!”祝老夫人冷喝道,“练公子的话我方才都听在耳里。何曾说错半句?他肯出言指点你们,是你们的福气!”

白棠嘴角微翘:老夫人这话他爱听。要不是看在他们是祝家子的份上,自己哪有空跟他们浪费时间。

兄弟俩更委屈了,梨花带雨娇颤不已。

“什么样子!”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练白棠白手起家,年少成名!自家孙子还在杨州寻花问柳。都是一表人材好相貌,人家干净清爽,挺拔如松。自家孙子却沾染了所谓魏晋之风,硬将自己折腾得身娇体软,皮肤晒黑些都要慌恐个两三日,成天涂脂抹粉的,哪有半分男人的气概?气都被他们气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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