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皎穿着浅绿色的花裙子,扎着可可爱爱的小辫子,抱着她的可乐,可怜兮兮地和好朋友坐在台阶上饿肚子。
周明凯就像是大发善心的暴发户,打开了自己的书包,把家里的阿姨准备的三明治和各种各样的薯片牛肉干,一股脑地掏出来分给两个小朋友。
陈皎皎就那样仰着头看他,像是在看从天而降的英雄,然后坐在他的旁边,啃着三明治,看这个大哥哥和顾云起一起打游戏。
小可怜终于填饱了她的肚子,然后在周明凯收拾好书包准备走的时候,陈皎皎抬起头对他说:“谢谢你!”
周明凯觉得这个扎着两只小辫子的小姑娘真的是可爱得紧,但还是保持着冷漠的脸,酷酷地对她说:“不客气,小东西。”
老师规定的集合时间越来越近,周明凯背上自己的书包准备离开,但是被陈皎皎抓住了袖子。
周明凯转头:“…?”
陈皎皎眨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顾云起:“我们不认识路。”
周明凯:“…!!!”
敢情喂饱了他们还要把他们送回去?
但是周围全都是小萝卜头,今天是他们学校和好几个幼儿园的春游日,把小东西丢在这里,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的班级?
这大概是周明凯的人生中最有爱心的一次,男孩蹲下来,牵起了陈皎皎的手,然后不情不愿地说道:“走吧。”
男孩已经到了发育的年纪,身子开始一点一点的窜高,牵着小姑娘的样子,像是抓着一只萝卜。
陈皎皎一点也不闹,乖乖地跟着周明凯,穿梭在全都是人的游乐场里。
路过那个叫大青虫的过山车,陈皎皎很羡慕地看着在空中飞速旋转的设施,于是拉了拉周明凯的手:“我想坐那个。”
周明凯一皱眉头:“你们幼儿园不让坐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以为他们是自己来玩的兄妹,笑着告诉他们:“今天来春游的幼儿园小朋友不可以坐,因为没有大人陪。”
陈皎皎撅着嘴巴不开心,看上去十分失望。
周明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风,指了指自己问工作人员:“我算大人吗?”
工作人员觉得新奇,看了看纤细的少年:“有一米四吗?有一米四就可以带你妹妹上去。”
然后陈皎皎就睁着大眼睛,看着周明凯走过去量身高。
十岁的男孩,已经长到了一米五,轻轻松松地过了身高,牵着小姑娘上去玩儿童过山车。
陈皎皎小朋友跟着周明凯上去,为了不让工作人员起疑,还很机灵地拍拍顾云起:“我先和哥哥上去,呆会哥哥再带你玩。”
顾云起最怕这种高空游戏了,瞪了她一眼,然后嫌弃地对他们咬牙切齿:“快走吧!哥、哥、姐、姐!我不玩!”
周明凯带着陈皎皎上去,他坐在了座位上,工作人员拎着陈皎皎放进了他的怀里。
周明凯:“……”
没说是这样带她玩啊!
十岁的男孩有些害羞,然后问工作人员:“可以不要把她放我怀里吗?”
工作人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行,你不是她哥哥吗?”
周明凯看了看工作人员,又看了看怀里露出期盼的眼神的陈皎皎,最终任命地妥协,任由工作人员给自己按下了防护杆。
陈皎皎看上去是第一次做这种过山车,小手紧张地抓住防护杆,小小的身子在他的怀中缩成一团,然后还转头对他说:“你要抓住我哦!不然我会掉下去的。”
这种儿童乐园的过山车根本就只是快而已,没有一点旋转和倒立的轨道,坐过三百六十度过山车的男孩把这个只能当作兜风。
但是看着怀中紧张兮兮的陈皎皎,周明凯收紧了手臂,忽视着她香香软软的气息,然后不太自然地承诺道:“…知道了。”
在那个春日的午后,最热烈的春风里,男孩带着小女孩的那班过山车,扬起无尽的甜蜜和温馨,飞速地抵达了终点。
一直到结束,陈皎皎还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她好像是有点吓傻了,窝在周明凯的怀里,额前的碎发散下来被风吹起来,然后又落下。
周明凯以为她吓到了,转过头凑到她面前,问她:“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然后陈皎皎转过头看他,难掩面色的兴奋:“好棒啊!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吗?”
周明凯:“……”
当然是不可以,因为台阶下一排的小学生眼巴巴地盯着他们看呢。
最终陈皎皎恋恋不舍地从大青虫过山车的座位上下来了,周明凯牵着她,把她和顾云起一起送回到了幼儿园中班的班级集合店。
离开的时候,春日如诗般浪漫的记忆宫殿门口,陈皎皎拉住了周明凯,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根棒棒糖——那是早上顾云起书包还没丢的时候给她的。
周明凯愣了一下,还是把那只棒棒糖握在了手里,回过头,陈皎皎站在原地,挥着小手和他说再见。
那一天之后,就有什么隔壁的东西在改变,悄然滋生的情意,在最懵懂的年纪到来。
是从游乐场回来之后,小女孩每一天都跑过那条长长的葡萄架,跑过一小条路口,趴在周家院子的门外,用目光寻找着那个少年。
是少女第一次来了例假,羞羞脸地跑去找她的明凯哥哥,然后乐极生悲痛得直不起腰,后来少年满屋子跑给她找热水袋。
是少女的成年礼,在新泽西州的别墅里,最单纯又让人情动的第一次触碰;是洛杉矶的海边,他们一起看过的那一场盛大烟火;也是在蓝领大道上,少女忐忑地和他十指相扣的手。
那是爱情。
从开始降临的时候就是。
只是故事的结局不尽如人意,才最终被世人淡忘,也不再被人提起。
……
时隔了一整个童年和青春,现在的陈皎皎也终于能平静的把故事的最初,告诉不曾知道那段过往的时光的人。
不带着任何的痛苦和意难平,娓娓道来。
陈少季放下手里的茶杯,展开了然又平和的笑意,对还沉浸在时光的姐姐说道:“去睡觉吧。”
陈皎皎睁开眼睛:“所以你问我干什么!”
陈少季觉得好笑,收拾了碗筷,才回来看着气成河豚的姐姐:“皎皎,你看,你现在提起他,已经能够足够地平静,甚至也还带着一点笑意,我不了解你们的过去,但是我想,他也许值得你给他一个机会。”
“皎皎,我们都太清楚爸爸这个身份缺失的人生是多么的艰难,陈柏峰给我们留下的痕迹太过深重,北北已经无法改变,但是西西,至少值得你给他一个努力去当一个好爸爸的机会。”
“你也许会和我说,西西是西西,你是你,但是你扪心自问,皎皎,你真的,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吗?”
陈皎皎刚想开口否认,就被弟弟按住。
陈少季的目光锐利而直接:“不要和我说你不喜欢他了——真正的没有感觉,应该是你对江祁泽和杜浔那样的,那才是与爱无关的冷静。”
……
周明凯在第二天的清晨,回了一趟周家老宅。
之前的一些旧物,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好,今天是周家的老佣人们离开的日子,周明凯来送他们,按照老话所说的,要来给周家老宅“锁门”。
爷爷的葬礼过后,周明凯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现在再一次走在充满回忆的道路上,周明凯也终究还是红了眼睛。
周欣怡已经来了很久,看到周明凯,也只是低着头,叫了一声:“哥。”
周明凯没有说什么,走过去帮她拎过她手里的袋子,问她:“二叔二婶呢?”
周欣怡垂着头,不太敢看周明凯,然后才抬起眼,像个孩子一样讷讷地回答:“出差了——我来送送张姨他们。”
周家的这些老人,真的已经在这里呆了大半辈子,周明凯和周欣怡都曾是这些老人带大的,现在送他们离开,两个人都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爷爷去世之后,兄妹没有好好地说过一句话,现在站在儿时一起玩过的厅堂前,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良久后,周欣怡才开口:“上次和你在这里吵架的时候,爷爷还在呢…”
周明凯敛起眼底的痛意:“嗯。”
女孩的眼里已经满是泪花:“上次…那个时候,他还在上面见了陈皎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