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安全感的话……想想我好了。”他温柔地叹息,“如果能让你有力量,对我来说,也是荣幸之至。”
秦颜被他按在怀里,已经开始发晕。
她人生头一次,想让时间停在这里。
不要再向前走了。
***
翌日,复赛如期进行。
国青赛的复赛是指定曲目五选一,小提琴和大提琴的比赛分开了,分别在上午和下午。林鹿大清早爬起来换衣服,正装出席,端坐在小提琴的会场里……
等,秦,颜。
昨晚话说了一半,心里像有只猫爪子在挠。
他是真不信邪,自己虽然不是学院派,但好歹作为爱好,也学了那么多年大提琴,没道理连曲风都听不出来。
语言会骗人,可音乐不会。
选手陆续进场,他搜寻一圈找不到秦颜,越来越焦躁。正敲着扶手等人,肩膀被人一拍:“林鹿学长?”
一回头,景年的脸映入眼帘。林鹿有些意外:“你昨天去哪儿了,一晚上没见你人?”
景年比林鹿小一级,高中时,两个人曾经在同一个校乐团里共事过两年。小学弟做事细致认真,林鹿一直很喜欢他,也是一次无意间聊起来,才知道他学小提琴,最早是为了追一个女生。
所以他对秦颜的了解,很大程度上,都来自景年。
“我昨晚很早就休息了。”景年在他身边坐下,“你们玩儿得开心吗?”
“玩儿得怎么样另说,我昨晚,见到你的女神了。”林鹿回忆起女生那双仿佛宿着寒星的眼,摸摸下巴,“她跟另一个男生在一起,跟着我们打了一晚上狼人杀……你说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过来。”
景年一愣:“她是碰巧,也住那个酒店吧?我昨天还在飞机上遇见她了呢,她说她不是来参加比赛的。”
林鹿没料到有这一出,惊讶道:“她不参加比赛?”
那不是见不到人了?
他突然有点儿郁闷。
不过……摩挲着下巴,林鹿突然想到,“昨晚那个男生说,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来参赛的。如果不是你女神,那难不成……是那个男生?”
可是国青赛的组别那么多,江连阙也没说自己是学什么的。
他纠结了一会儿,考虑要不要换场地蹲人。
正想起身离开,场内后排灯光一暗,主持人款步走上台。
开场很精简,林鹿身形一顿,重新坐回去。
景年抽到的签号很靠后,眼下悠哉悠哉,低着头玩手机:“不走了?”
“都开场了,再离开,不是很没有风度?”
于是两个人坐在场内,听完巴赫听帕格尼尼,听完帕格尼尼听莫扎特,听完莫扎特……再换选手,重头轮一遍。
“评委不会觉得无聊吗?”林鹿每一次参加比赛,都习惯性怀疑人生。
“会的。”景年认真道,“我觉得听得多了,会聋。”
“……”
林鹿开始考虑,要不还是溜了算了。
他半躬下腰,身体刚刚离开座位,下一位选手上台,漫不经心人群中一瞥。他一怔,又重重地落回座位。
景年连头都没有抬:“又怎么了?”
林鹿抓住他,想尖叫:“嗨,朋友,快抬头看看,你女神,你女神!”
景年一愣,抬起头。
隔着遥遥人海,他看到女生拿着琴,不急不缓,走到舞台中央。
聚光灯落到身上,流水一样倾泻开,流泻过她如瀑的长发。
目光聚焦,她微微笑。
刘海微微显得有些长,被一只精致小巧的透明蝴蝶夹子夹了上去,露出东方人的面孔,肤色凝白,眉若远山。
最打眼的,是她身上那条裙子。
简单清爽的月白色小礼服,在不显眼的地方恰到好处地点缀着繁复的暗纹。那抹属于月白的蓝色极淡,淡得几乎与白色无异,却又不同于银白色近乎张扬的华丽,反而安宁,素净,与身形本就偏瘦的她相得益彰。
浑然天成,天然去雕饰的,东方人的美。
景年几乎要停止呼吸。
安静而低调的少女,像仲夏夜第一缕照进眼瞳的银色月光,一颦一笑之间,都夺目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风声极慢,慢得令坐在前排的江连阙,也有不期然地,一瞬间的失神。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能这么好看。
那是秦颜。
他的秦颜。
她选的曲子是《恰空》。
乐声一起,景年才稍稍回神。
“那件礼服……”他喃喃,“是不是跟二十年前那个小提琴穿的……一样?”
林鹿没有搭话。
秦颜一出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他从来不知道,东方人的美,能在一个人身上,展现得这样透彻,集中,又淋漓尽致。
仿佛她站在那儿,不说话,就是一首韵律严格的古体叙事诗。
可偏偏,选的又是《恰空》这样的曲子。
开篇以颇有张力的和弦为引,庄重而肃穆,台下听众情不自禁,跟着屏住呼吸。
作为巴洛克后期恰空的最高成就,巴赫的《恰空》沉重而决绝,少女琴弓起落,轻重缓急,行云流水。
她是低回的,婉转的。像是叹息,又像是对生命莫可奈何。
可乐曲进入第二部分,D大调开始变得明朗,喜悦与欢愉接踵而至,乐曲推向高潮。
热烈的感情,从火海里重生的鸟,有强烈致死的痛,强烈致死的爱。
林鹿目不转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想起福田进一的话——《恰空》就像人的一生,开头是啼哭,然后人生坎坷,戏剧变化,喜悦,欢愉,胜利——转调之后,衰老,悲伤……
那是天才的作品。
她与它相辅相成,为彼此而生。
当第三部分回归至d小调,短短六个变奏,总结第一部分的主题,生命来自零,又归于零。小提琴的琴音婉转哀凉,呜咽着低了下去——
全场一片静默,时光仿佛被谁按了暂停,窗外却能瞥见,天际之中飞速游过的流云。
沉默着,如同度过了一整个世纪。
不知是谁最先醒过来,掌声自一个人的中心快速扩散,成了全场表演的最为热烈!
潮水般的掌声里,林鹿后知后觉,发出惊叹:“谢天谢地我学的不是小提琴……就她都拉成这样了,后面的人怎么还好意思上台?”
他从她的琴声里,听见一个时代。
景年像模像样地叹气:“因为这个世界上得有我这样的庸人,才能让女神的光辉更明亮啊。”
林鹿同情地拍拍他。
“不过……学长。”景年突然想到什么,“你觉不觉得,女神那件礼服很眼熟?”
林鹿一愣。
经他这么一说,他突然想起来,“那件礼服,设计风格很像是,二十几年前那个,打破了‘D&B’记录的华人钢琴家……”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异口同声:“容塔。”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咳,祝……祝大家情人节快乐w
林鹿和景年,都是我以前的短篇男主,打酱油的不用在意w
顺手安利一下《恰空》吧,感觉跟剧情迷之合拍……(???)
第40章 写欠条
容塔的人生,在很多年之后,仍是人们眼中的传奇。
她是德国籍的华人,肆意而张扬的钢琴少女,除去天赋,还有一等一的容貌,和一等一的家世。第一次参加比赛就打破了“D&B”三十年的奖项记录,名扬四海之际,得人交口称赞,见过的人都称她为天才。
她走在一条世俗意义的坦途上,贴在她身上的每一条标签都让人嫉妒。而唯一一件,值得打上问号的事情是……
二十年过去了,她至今未婚。
“嗨呀,怎么又扯回到这个上了?”景年一番话兜兜转转绕回来,把林鹿逗笑了,“你们就爱为这种八卦又无聊的事情瞎操心,万一人家容塔是个同呢?音乐家的性取向个个儿都是未解之谜,轮得到我们管?”
“那就不说结婚的事,说衣服。”景年忧愁地捧住脸,“我没记错的话,容塔二十年前参加‘D&B’,穿的是一件红色的礼服……款式跟女神那件特别像。”
“所以?”
“所以,怎么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女神家那么有钱吗?”景年碎碎念,“容塔的衣服,是一个设计师私人订制的,那个人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昂贵且难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