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我觉得,”秦颜难得地局促起来,“儿子半夜被打已经很惨了啊!他们……他们总不能再破门而……”
“辛苦了。”
她话没说完,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秦颜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
少年的心跳落到耳边,身上的气息平稳而沉静,让人情不自禁沉溺其中,仿佛余生都不想再离开。
她屏住呼吸,睁大眼。
“我们果然还是不一样。”江连阙把她按在怀里,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女孩子一个人住,比男生独居,要麻烦多了。”
他慢慢收紧怀抱,“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太孤独,可跟我比起来,你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少年的气息铺天盖地,秦颜已经停止了思考。
她趴在他怀里,缓慢地眨眼睛。
“十七岁仍然是可以依靠大人的年纪,所以偶尔,也要学着依靠一下别人。”他笑着叹息,慢慢道,“说来好笑……这话是我叔叔以前对我说的,我那时候不屑一顾,觉得自己也是个大人了……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把这句话,说给别人听。”
在这种时候,才体会到,叔叔想要保护自己的心。
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有了想保护的人。
背后高楼耸立,黑夜被灯光映照成白昼。风声缓缓,不知道过了多久。
好像只是一个瞬间,也好像一整个世纪。
秦颜陡然回神,红着脸从他怀里钻出来:“我……”
一个字打破魔咒,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可她的话语在空气中停留许久,也没有接下去。
“我……”涨红一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局促的样子。
她好像从来平静,从来波澜不惊,没想到一个拥抱,就全破功了。
女生眼睛发亮,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让他想起早年跟朋友外出野营,在清晨林间无意撞见的那头小鹿。
惊慌失措,眼底湿润,周身有灼灼的光华。
如同美而不自知的人,总能引人向她而去,仿佛终有一日万人空巷,众人追捧,追逐她如追逐一个世纪的秘密。
他将声音放缓,低声笑道:“你不要急。”
“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吧,先前答应过的。”
江连阙引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走向一旁的钢琴,坐下来。
夜色清寂,风从窗外过。
从他按下第一个键,她情不自禁,跟着屏住呼吸。
李斯特的《爱之梦》。
第一段温柔平静,犹如美丽的幻境。轻吟浅唱,情意绵绵。
秦颜脑子一空,眼中热意跟着上涌。
——请问,你聋吗?
——天呐你是从哪里跑过来的……你竟然翻墙进我家院子!你别过来我要报警!
——咦,你也是一个人住吗?
——喂,你吃我的东西,还一直装高冷不跟我说话,不觉得很过分吗?
……
从滨川市到明里市,从明里市到B市。
两个人的钢琴曲,哪怕是再接近的风格,都会有细微的差别。
难怪那晚的“乐正谦”只字不发,难怪那个晚上,他的琴声既熟悉又陌生……她从来没有认错过人,她的耳朵没有骗过她。
乐曲进入中段,情绪起伏力度增强,难以抑制的热情爆发,内心独白变成大胆的倾诉。
像弗莱利格拉特的题诗,爱吧,能爱多久,愿意爱多久就爱多久吧,你守在墓前哀悼的时刻快要来到了,保持炽烈,保持眷恋,只要还有一颗心对你回报温暖——
李斯特的爱情总是如愿以偿。
尾声重复主题,梦幻的境地里,余音未尽,恋恋不舍。
可是从乐曲回到现实,云端跌回人间,旧的问题仍然待解决。
秦颜捂住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掌心渐渐生出热意。
一曲完毕,江连阙施施然起身,含笑走向她。
……发现小姑娘情绪不太对。
他微怔,旋即慌了:“你,你怎么了?”
怎么听首曲子,能这么难过?
秦颜深呼吸,良久,红着眼眶抬起头,说:“江连阙……我是不是,干脆现在就离开你,会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锅里的糖藕:嘤嘤嘤。
秦颜:是不是,现在离开比较好?
江公子:不是,应该趁机 好好造作一下:)
第36章 不能怂
江连阙微怔,她的样子一点儿不像在开玩笑。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减下去:“为什么?”
她有千头万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D&B”的复赛结果没有爆冷,乐正谦的评分很稳,能进决赛也在大多数人的意料之中,如果决赛不出意外,能拿到很好的名次。
可池素的关注点从始至终都是,“秦颜,站在那个舞台上的人应该是你。”
那晚他拉着她谈到深夜,核心思想仍然是想要送她离开,但这件事池素做不了决定,得等秦时拍案。
本来按照池素和秦时的打算,她应该参加今年的“D&B”,然后去转道德国去与父亲汇合,在那里完成接下来的学业。
明朗的人生,一片坦途。
可谁都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被入室盗窃的人撞伤,不得不回明里市修养,甚至一度考虑放弃小提琴。
而等她的听力逐渐恢复,池素再提起原先的方案,就变得无从反驳。
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江连阙先前对她说,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么想。她究竟更希望留在集体与人潮中,还是离开这里?
可她并不独立,选择权也不在自己手上。
“所以对我来说,与其一直这样,摇摆不定……”秦颜混乱地解释完前因,艰难地道,“是不是还不如,现在就离开你?”
趁深陷之前,长痛不如短痛。
她不了解乐正谦的人生,可机缘巧合,命定要与他相识。有时候她看着屏幕里的人,会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像自己一样,总是被周遭推着走,其实也从来没有清晰而坚定地,做出过什么选择?
“以后倘若……”她艰难地停顿了一下,“没有十分的开心,就多去做一点一分的开心,凑足十分。”
江连阙沉默了很久。
他居高临下,身影与她的影子重叠,在炽白的灯光下看起来亲密无间。
许久,他冷笑:“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们俩如果分开,我就不会再感到开心?”
“我对你说过,不要推开我。”他顿了顿,叹息,“你好像从来听不进去。”
“我没有想要推开你。”秦颜语气微急,打断他,“……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在确认他是玻璃房的小公子之前,不想伤害他;确认过之后,更觉得自己得走。
他从来不自知,可她知道,他有一颗多热烈、多透明的心。
江连阙身形一滞。
他转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秦颜想了想,有些懊恼,“不行,我没办法组织语言,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过了气头,江连阙理智回流,冷静下来,火气偃旗息鼓。
他一语不发,乖巧地在她对面坐下来。
“我啊,从小到大,一直以来,因为自己情商有限,身边的人总是分分合合,没办法太长久地在一起……所以朋友也好,亲人也罢,时间长了我都会觉得,随缘一点吧,没办法做朋友就不要强求,没办法团聚就算了。”她双手交叉,回忆道,“所以好像这么久以来……我都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非常想留在身边的人。”
夜色沉寂,江连阙看着她,心一点一点地变软。
“可是……可是你好像,不太一样。”她小心翼翼地思索,想找贴切的形容词,“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我很在意你的想法。所以我并不是认为,我们分开之后,你一定会不快乐……但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只要想到,都会为你的不快乐而感到难过。”
江连阙屏住呼吸,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他觉得,自己是在听一个懵懂少女……
真诚而认真地,告白。
偏偏当事人浑然不觉,一脸考究,像是要把这种情绪作为人类学的社会研究课题:“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这种时候双方都应该立即停止情感投入,才能正确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