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天的范围从极限运动扩展到一些别的,比如世界杯和米兰时装周的八卦,东南亚的投资项目等等。
这些事情Mark都插不上话——当然,他也没想过插话。
他就只是听着。
Mark并不觉得无聊,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Eduardo。他此刻就像刚入读哈佛时那样,轻松自在,并且兴致勃勃,整个人充满活力。算上他们质证的那段日子,Mark将近九年没见过这样的Eduardo了。
Mark一边听着他对Arvin Moore说话,一边低头用手机回复了Chris刚才的邮件。
Mark:“我想了解现在的Wardo。”
【16】
Chris对Eduardo始终在心底存着一份亏欠。
诉讼期间,Eduardo在哈佛里曾经跟Chris有过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Eduardo说自己理解Chris作为FacebookPR的立场,他们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私下里做朋友了,甚至在诉讼结束后,可能也会彻底决裂。但他并不希望Chris因此怀有愧疚之心,因为那只是他和Mark之间的问题,不应该牵涉到其他人。
同时,他希望Chris将这番话传达给Dustin。
Chris照做了,他当晚给Dustin打了个电话,Dustin在电话那边嚎啕大哭。
他的内疚和痛苦比Chris深刻得多,Chris毕竟在Mark击毙Eduardo之前一无所知,尚有裕余说服自己是无辜的。
但Dustin是知道的。
Mark曾经给他留过字条,让他不要签跟Eduardo一样的合同。
Dustin察觉Eduardo和Mark之间有了龃龉,但他不知道Mark将要做的是这么残忍的一件事。他抱着侥幸的心态和对友情过度的乐观而沉默了。
那张留言,成为Dustin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来源,他一度想请辞Facebook的CTO职位。后来Eduardo可能还发过一封邮件给Dustin,具体说了什么Chris不知道,但那之后Dustin就没有再对Chris说过请辞的事情。
那时候作为Facebook的PR,Chris必须处理Eduardo带来的各种负面影响,但作为朋友,他非常喜欢Eduardo,并且认为像他这样的朋友,是不应该受到Mark这种对待的。
因此Sean请Chris帮忙劝Eduardo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Chris简直是不遗余力的。
Eduardo接受治疗时,正好是奥巴马竞选总统期间。作为总统竞选团队的在线组织主管,Chris哪怕在这种时候,也是一周抽出时间跟Eduardo和Mrs Lee谈话了解情况。
尽管他和Mrs Lee的谈话因为患者保密协议而不会涉及Eduardo的具体情况,但Chris还是从谈话中知道Eduardo的情况非常棘手。
他太聪明了。一个聪明人,是很难扭转他已经产生的既定认知的。
Mrs Lee希望有一个同样聪明的朋友能在Eduardo生活里慢慢引导他,Arvin无法胜任这个角色,因为他是个局外人。
后来总统选举白热化阶段,Chris实在分身乏术了,就让Sean过去新加坡看看情况。
Sean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那家伙屁用没有,到了新加坡没几天,就因为吸大麻弄得哮喘又发作进了医院。
Chris知道后,差点没气得立马坐飞机去新加坡掐死Sean Parker。
Sean真是熊心豹子胆,怎么敢跑到新加坡去吸大麻?亏得Eduardo的人脉在新加坡已经发展得很不错了,这才给他挡了不少麻烦,不然Facebook这丑闻又要满天飞。
而且Mark对大麻现在基本是零容忍,Sean如果因此让Facebook出了丑闻,Mark可能会对他采取一些很严厉的措施。
结果明明是该Sean过去看看Eduardo过得怎样,倒变成Eduardo捉着他,强制给他戒掉了大麻。
Sean在新加坡Eduardo家住了五个月。Chris记得那年他没去Facebook的股东大会还把Mark气着了,说这人都是甩手掌柜了,现在竟然连股东大会也懒得来?
这些事情,Chris知道,Sean知道,Arvin Moore知道,Dustin略有所闻。
Mark一无所知。
而Eduardo过得怎样,Mark就更不清楚了。
在Facebook需要发展的时候,Mark专心致志发展自己的王国,等Facebook稳定了,他又理直气壮地介入Eduardo的新生活里,想让他回到自己身边。
不怪Chris步步紧逼,他这些年看着Eduardo一路走来,真的对Mark现在这种行为很难做到心无芥蒂。
直到Mark回复的邮件里,说希望了解Eduardo现在的生活,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喉咙。
Chris知道,Mark当然是爱Eduardo的,从哈佛到现在没变过。
而Eduardo应该……也爱过Mark,在哈佛时,在他们还未曾决裂时,在他们决裂后,再明显不过了。
但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忙着征服世界,急着证明自己,对显而易见的爱意视而不见,而等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而现在,有些事情,Mark还是不知道的好。
因此Chris很快回复了Mark刚才的邮件,但话语相当犀利残忍:
“你不可能在一天里真的了解Edu的生活。”
Eduardo和Mark都是Chris的挚友。
Mark和Chris之间的利益关系更休戚与共,哪怕Chris早不是Facebook的PR了,但他们依旧彼此支持,因此两人也更亲密一些。但论为人,Chris更喜欢Eduardo一些。
Chris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希望两个人能走出过去,放过他们自己,也放过彼此,别再惩罚自己、互相折磨,各自过好将来的生活。
Mark把这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十次,再看向副驾驶上笑着聊天的Eduardo,终于不得不承认Chris是对的。
他想了想,随后关掉界面,不再回复Chris了。
【17】
到目的地的时候将近11点了。
Arvin去停车,Mark和Eduardo先下车。
Eduardo往头上扣了顶鸭舌帽,他很享受阳光,整个人晒得暖洋洋的,还深深地吸了口气,嘴角带了笑意。
他和Mark慢慢往前走,忽然低声问:“饿吗?”
Mark摇摇头,“不,习惯了。”
“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习惯。你的助理不会给你订餐吗?”Eduardo问。
“会。”Mark说,“但是没人像你一样,敢在我不吃饭时关我的电脑或者拔我的网线。”
“所以我以前也真是勇气可嘉?”Eduardo开了个玩笑。
“不。”Mark却完全没有笑的意思,“Chris说,你在我身边时,是我脾气最好的时候。”
“硅谷的暴君先生。”Eduardo轻轻笑着打趣他,绕过了这个话题。
“你关注我的消息。”Mark看着他,“这是硅谷那些八卦小报给我的名头,正经的杂志和报刊不敢这么说我。”
“嗯,就只是……刚好看到了。”Eduardo把鸭舌帽的帽檐拉低了一下挡住耀眼的阳光。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Mark说,“可以直接问我,小报大部分都是夸大其词或者无中生有。”
“暴君的名头也是?”Eduardo再次绕开了他的重点。
他笑得那么好看,好像完全没听懂Mark话里的暗示。
“额。”Mark被噎了一下。
“这个是真的。是我手下的猴子们,哦,你懂,就是程序员们,他们被我骂多了,先叫起来的,然后传了出去。我敢打赌一定有八卦小报的编辑被我修理过,逮着这个机会大肆宣扬说我脾气坏。”
Eduardo听他这么说,笑得更乐了。
他从背上的运动背包里找了片刻,拿出一条三角巧克力,“对了,这个给你,带坚果的。”
“哦。”Mark接过来,自然而然地拆开包装吃起来。
Arvin停好车,小跑着追上了他们。
他看到Mark在吃巧克力,“啊哈”地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Arvin一来,Eduardo就停止了跟Mark的闲聊。
接待他们的蹦极教练叫Barlow,跟Arvin是认识的。
“Mr.Moore,好久不见。”他笑着迎上来。
Arvin推了Eduardo一把:“他是主角,我陪他来随便跳跳。”
“Eduardo Saverin。”Eduardo和Barlow握了握手。
“Saverin先生,今天天气不错,”Barlow说:“几乎没有什么风,很适合蹦极。”
“是的。”Eduardo笑着说。
Mark看到他已经有了跃跃欲试的那种兴奋。
Barlow把Eduardo带到跳台,为他穿好装备,又仔细检查主绳和安全绳是否都已经扣好了。
Mark靠在栏杆旁往下看,这里是个峡谷,170多米的高度下是湍急的河流,看着都有点腿软。
“他喜欢极限运动,你知道吗?”Arvin在旁边忽然开口。
“我知道。”Mark说。
他讨厌极了这个意大利人一副我比你更了解Eduardo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