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夏蝉的话,姜娆也忍不住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还未出声,又见对方一下子笑逐颜开。
“姑娘这件袄,可是给阿楚做的?”
姜娆手上又是一顿,低低应了一声。
“怪不得嘛,我就说,阿楚为什么要把荷花殿给您,原来已经——”
“小蝉,莫胡说!”
一声轻喝,芸娘已从一旁走来,匆匆拽了夏蝉的袖子,“这里是在王府,隔墙有耳,莫要失了分寸。”
“好好好。”夏蝉嬉皮笑脸地躲去了芸娘的钳制,又溜到一旁去了。
偌大的殿内,一时又剩下了姜娆与芸娘二人。
瞧着姑娘手下的衣裳,芸娘上前一步,如往日在萱草苑那般立于她身旁,缓缓言:“娆姑娘,可是为了睿荷殿下而忧心?”
她愁眉不展之状,能躲过夏蝉的眼,岂能避开芸娘的心细如发?
见着自己的心思被戳破,姜娆也不再避讳,只得轻轻“嗯”了一声,手中仍紧紧攥着那件还未缝合的袄。
见状,芸娘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姑娘与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殿下待姑娘的心思,我却实实在在地看在眼里。你与殿下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说道什么,但我总归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在这里只想说一句,姑娘,切不要违背了自己的心意。”
她的心意?
手指微微蜷了蜷,她抬起头,望向站在一旁的芸娘。
她的心意是什么?
三日前,刈楚曾也将她抵在墙角,这般质问道。
那日,他要她给出一个答案,只消她一句话,刈楚便会立马同谢云辞说,她已是他的未婚妻。
当着少年的面,姜娆好不容易才稳下了心神,却是硬生生地摆了摆头。
她现在答应他,同他在一起,又能如何呢。
等他眼疾痊愈后,她便会从此离开荷花殿,从此与他,形同陌路。
她总归是妓子,一个不堪入目的妓子,又怎能期盼着登了荷花殿的门,去做他高贵的东宜王妃?
指尖猛地被针尖一刺,引得她险险地吸了一口气,却又将手中的袄放下,偏过头,望向芸娘。
“婆婆,你莫再说了。阿娆的心意,阿娆自己心里最为清楚,待我处理好一些事情之后,便离开王府。”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引得芸娘皱了皱眉头,轻叹出声来。
转眼冬天便要来了,姜娆的身子弱,没一阵儿便染了疾。芸娘差人请了一名道士,那道士来到荷花殿内,拿着罗盘分析了一番荷花殿的风水之后,得出一句话:
此地不宜久留。
姜娆克此地,此地亦克姜娆。
素手卷了珠帘,床上的女子从枕头下掏出一包银子来,打发了来者,又躺在床帘后,一声声咳嗽起来。
她咳得让人极其揪心,仿若下一秒就要将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芸娘送了客,又回到床前,方欲开口,又听见床帐子里传来一声极低的声音。
“马车可备好了?”
“备好了。”芸娘轻轻道。
少女挪了挪身子,极困难地用胳膊肘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刚坐稳了,又听芸娘道:“六姨说了,姑娘若是无去处,可以回萱草苑养病。”
床上的女人又咳嗽了两声,强撑着笑意:“如此给妈妈添麻烦,阿娆……”
“姑娘,这些日子,六姨一直在等你回去。六姨说了,你若是想接客便接,若是不愿接客,她也不再强求,只要你回去便好,”芸娘匆匆打断了她的话,“六姨与我,都是亲眼看着姑娘长大的,这萱草苑空着也是空着,姑娘倒不如先回去养病,待病好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床帘后的人沉默了阵儿。
直到夏蝉走进屋,才打破了这阵沉默,她一下子扑倒姜娆床边,声音依旧清澈:“姑娘真是要离开荷花殿?姑娘当真下定决心,不同阿楚打一声招呼?”
声音中,满是不情愿。
姜娆不再言语,转眼又让芸娘扶她下了床,披上大氅,她终于迈出了荷花殿,只一眼便看见停在殿外的马车。
刚准备上前,却见马车后突然转出一个人形,定睛一看,正是谢云辞。
姜娆微怔,只得欠身一福。
不知他是何时进的王府,亦不知他是何时来到荷花殿外。见着姜娆后,他的眸光动了动,上前言道:“你要离开王府了?”
“嗯。”
“那你…你是准备去哪里?”他的眼中,略微夹杂了躲闪的神色,“如若你愿意,可以来谢府。”
听了这一句话,姜娆又敛了敛神色,向后稍稍退了半步,隔开与他的距离来。
谢云辞不由得苦笑:“你要离开荷花殿,也不会谢府,那你是要去哪里。我知你不愿见我,还在怪我弄伤了睿荷殿下,可你总归是要养病的,不如就先回谢府,待养好了病——”
“二爷的好意,阿娆心领了。”
不等他说完,姜娆直接拒绝道,趁着他微愣之际抬脚上了马车。
铜铃声清脆悠扬,如同少女婉转的歌喉,盘旋在马车的上空。姜娆阖了眼,听着交错的马蹄声与铜铃声,没一阵儿便觉得身子乏了,便软软地倒在一旁。
马车缓缓驶出东宜王府,朝着西边,绝尘而去。
不久后,会有一个面戴素纱的女子轻飘飘地走下马车,莲足轻荡之际,踩断往日的徐徐盛景。过往云烟缓缓在眼前拓开,飘至天边,映红了半边夕阳。
她依旧是人人愿采撷的一朵名花。
半面风月,半面烟沙。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因为思绪有些乱,所以更新时间一直不太稳定,在这里跟各位小天使说声抱歉哈~到这里上卷全部结束啦,
上半卷主要写的是阿娆对阿楚的救赎,下半卷会写阿楚得势后,对阿娆的救赎,所以以这一章为分割线。
下半卷明天开始更新,每天下午六点,不见不散哈~有事微博会请假~
第54章
秋去春来,春离秋替,如此反复,恍恍已过一年有余。
倚君阁内,仍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前段日子,又不知哪家公子为博美人一笑掷千金,捧红了一位叫秋笙的姑娘。那位姑娘姜娆见过,原是连枝的对门,性子怯怯,一双眼湿漉漉的,让人平白添了许多保护欲。
也正是这样娇弱的姑娘,最得浪子的心。
“连枝怕是又要气个半死。”
闲来无事,夏蝉最爱坐在姜娆身旁,同她唠一些风流韵事。这一年半以来,姜娆病倒了两次,所幸都无大碍,床上多躺上几天便好了。
聊完了最近的风流事,夏蝉又觉得无聊起来。她一闲下来,就爱乱跑,萱草苑关不住她,倚君阁也关不住她,她最爱的地方,还是西边城角下的那个小茶亭。
从那个茶亭中,她可以知晓天下所有的大事,然后她会带着这些事回到萱草苑,讲给她的娆姑娘听。
譬如,睿荷殿下的眼疾痊愈,视力恢复如初。
再譬如,九殿下宋景兰与十五殿下宋睿荷一同出兵讨伐小楚国,捷报频传,收复了大魏先前遗失的诸多疆土。
虽然每次当夏蝉讲述那些事时,姜娆都只是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从不插话。但夏蝉知,娆姑娘一定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胜了吗?”
所以,每当夏蝉从茶亭回来时,姜娆总会“漫不经心”地问她这样一句话,得到夏蝉肯定的答复后,她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来。
“胜了,”这一次,夏蝉满面喜色地对她道,“娆姑娘,这次他就要班师回朝了,在外打了快一年的仗,阿楚他终于要回京城了!”
“嘶。”
这句话,引得姜娆一个失神,指尖一个不留神便被针尖扎破,渗出细密的血珠子来。
“姑娘怎的这般不小心,”夏蝉眼尖,一下子便瞧出了姜娆的异常,忍不住叹道,“一年多了,也不知阿楚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这哪里是个王爷的样子。”
“他有他的志向,若是沉溺于声色犬马、昼夜荒淫,这样便不是他了。”姜娆不以为意地将手上的血珠子拭去了,低垂着眼,缓缓言。
这一句话,让夏蝉那丫头忍不住撇了撇嘴:“我知道,姑娘你懂他,可他也不能那般不惜命。战场上刀光剑影的,他哪能一整年都在外出征。我听闻,他去出征,还是他自己向皇上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