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令窈笑了笑:“回我自己的大帐,有人在等我。”
穆辰良在帐中等了许久,迟迟不见令窈回来。他想去找她,又怕她回来时见不到他,等得越发焦急,掀了帐帘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左顾右看。
路过的一列穆家军同他问好:“少爷。”
穆辰良随意应了声。
遥望见前方一道明媚的身影,顿时欢喜起来,刚要唤:“卿……”
郑嘉和的身影突入眼帘。
卿妹妹方才是去找郑嘉和了?
一定是这样。她嫌他聒噪,所以才去找郑嘉和“避难”,说不定郑嘉和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她清除他这个烦恼。
穆辰良眼中的光辉瞬间湮灭,垂了肩膀低下脑袋。
要不要自己离开?
穆辰良沮丧不已的时候,忽地听见少女清亮的声音唤:“爱哥哥。”
穆辰良一怔,她是在唤郑嘉和还是唤他?是唤二还是唤爱?从前他求了她许久,她从不肯松口唤,这次肯定也是唤郑嘉和。
穆辰良心里酸酸涨涨,郑嘉和不就在她身边吗,她用得着唤那么大声吗?
等少女跑到跟前时,穆辰良正要离开。
她瞧见他双眼发红,鼻头也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看都不看她。
她猛地一把抱住他,又唤了声:“爱哥哥。”
穆辰良瞪圆眼,满目皆是少女灿烂甜美的笑容,差点心悸而死。
她,她在唤他?
余光郑嘉和的身影停在前方不远处,没有再往前一步,与他呆愣的视线相接,仿佛在说,“这次留你与她独处,莫要得意忘形”。
少女牵起他的手:“我们进帐说话。”
穆辰良一颗小鹿乱撞,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同手同脚跟在令窈身后,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两个人挨着坐下,他的脸被她捏了捏,听见她嗤嗤笑:“呆子!”
穆辰良猛灌一壶茶,稍稍找回意识,强忍心中的激动,眼中闪亮,问她:“方才你唤我什么?”
“呆子呀!”
“不是这个,是在帐外时唤我那声。”
她贴近他的耳朵,灼热气息喷洒,悄声唤:“爱哥哥。”
“再叫一声。”
“爱哥哥。”
穆辰良脸上红得像抹了一斤的胭脂,连脖子都染了晕红,他同她对视数秒,忽地背过身去,悄悄在自己身上掐了把重的。
“穆辰良?”她好奇拍他。
少年带着鼻音的腔调一顿一顿,“你作甚唤我爱哥哥。”
她将脑袋搭在他肩头,眨着眼睛,一派清纯天真的模样:“算上你早夭的哥哥,你在家排行老二,从前你求着我唤你二哥哥,不就是因为我幼时咬字不清,容易将‘二’念成‘爱’吗?怎么,现在我如了你的愿,唤了几声,你反倒不想听了?你既不想听,以后我再也不唤了。”
穆辰良一急,忙地回头,攥了她的手腕,“不,我想听,我做梦都想听你一声爱哥哥。”
他不自觉羞了声音,又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唤你卿妹妹?”
“为何。”
“卿妹妹,情妹妹。”
“好呀,原来你一开始就想着占我便宜。”
穆辰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此时慌张起来,“我,我……”
少女伏在他身上,笑得东倒西歪:“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不准你唤。”
穆辰良小心问:“以后还能唤你卿妹妹?”
“嗯,你想怎么唤就怎么唤。”
穆辰良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出去找郑嘉和一趟,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穆辰良下意识抚上少女额头,不是很烫,没发热。
难道是下药了?
不对,郑嘉和怎么可能舍得对他的宝贝妹妹下药?
穆辰良鼓足勇气问:“卿妹妹,你是不是同别人做了赌,所以才,才对我……”
“对你怎样?”
“对我好。”
“唤你一声爱哥哥,便是对你好?”
穆辰良重重点头:“嗯。”
令窈暗叹口气,他可真容易满足。
她细声说:“我没有同别人做赌,也没有发热,我正常得很,我唤你爱哥哥,没有别的缘由,只因我想这样唤你,所以才唤得你。”
穆辰良像一个被金子砸中的乞丐,既兴奋又卑微,害怕这得来不易的幸福转瞬即逝,连问话的声音都轻了三分:“为何,为何……”
令窈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因为她解开了前世的心结,所以才对他亲昵有加。
她误会他太久,以后不想再误会下去。
令窈沉思半刻,一句诚实的话缓缓抛出来:“因为我总算知道,你待我是真心的,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喜欢你的真心,喜欢你的爱慕,你若要爱我,我不会反对。”
她没说爱不爱他,只说愿意让他爱她。
这般自大的话,也就她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旁人听了,定觉得她恃宠生娇,可穆辰良听了,只觉欣喜若狂。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告诉他,她喜欢他身上的东西。这份东西,正是他的爱慕。
不是谁的爱慕都能让她喜欢,他做了她的未婚夫,又得了她的恩准,许他继续爱慕她,这样的事落在他眼里,是天大的好事。
穆辰良牵过令窈的手,引她抚上衣袍,隔着薄薄的皮肉,那里有一颗砰砰作响的心,这颗心只为她而跳动,为她痴念成狂。
“你能喜欢我的爱慕,是我的荣幸。”少年伏低脑袋,谦卑地吻她手背,“以后我会给你更多的爱慕,请你一直喜欢下去。”
她忽地捧住他的脸,他不得不抬起眼眸与她对视:“若我喜欢你的爱慕,也喜欢别人的爱慕呢?我贪心得很,只要是好的东西,能让我高兴的东西,我全都想要。”
他敛了眼,不答话。
“你说话。”
顷刻,他哑着声问:“喜欢别人爱慕的同时,会一直喜欢我的吗?”
“你的爱慕若能让人欲罢不能,我自然会一直喜欢下去。”
少年直起身,揽过她的肩将她抱进怀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眼底浓黑一团阴鸷,“那就各凭本事,看看谁的爱慕能够一直得你欢心。”
她小声说了句:“那就说好了,以后谁要是爱慕我,不准你发狂杀人哦。”
他很艰难地应了声:“嗯。”
她忽地又想到郑嘉和同她说过的话,死在穆辰良手里的郑令婉丈夫与孩子,道:“以后你行事,务必谨记,罪不及家人。”
穆辰良听着一头雾水,虽然不知道她指得是什么,但他还是应下了:“都依你。”
令窈高兴了。她一高兴,就格外大方:“你要不要亲亲我?”
穆辰良手臂都在颤,撅起嘴巴,闭了眼贴过去。
不等他吻她,她主动将白腻的脸颊凑到他嘴边碰了碰。不等他反应过来,她扬起脑袋亲了亲他的脸。
穆辰良的脸滑溜溜的,亲一下就会变红色,他又穿着红袍,整个人红彤彤一片,看着喜庆极了。
她不用再恨他了,她可以尽情同他做想做的事。她今年才十六,本就是该肆无忌惮打闹的年纪,她又不是个刻在纸上的人物,作甚要单调无趣永远只能理智冷静。
她就要做小姑娘,即便活至百岁,依旧要同喜欢的玩伴一起玩闹。
穆辰良睁开眼,渴望地盯着她两瓣红唇。
自尝过那里的滋味后,就只想多吮几口。
他求她:“不亲嘴吗?”
她眼里有星星,笑着打趣他:“等你夏天来了汴梁,兴许我能赏你吃口水。”
穆辰良不再强求,跟着笑起来:“那你等我。”
自广陵拔营后,众人兵分四路,穆辰良回了幽州,郑嘉和去了西北,郑嘉辞往临安的方向去。剩下令窈一个人,带领穆辰良留给她的五千精锐以及郑嘉和留给她的五千西北军,拿着郑嘉辞悄悄塞进行李里的十万两银票,浩浩荡荡往汴梁复命。
广陵战事的结束,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终究是收复了南渭,安顿了流民。
此次凯旋,众望所归。
路上行半月,令窈无意间听到一些话,说是汴梁皆在传,因宸阳公主出师大捷,击退叛军收复南渭,圣上有意改掉旧制,为宸阳公主立新制。
新制前所未闻,只为改立皇太女。
令窈听了,只当是谣传,并未放在心上。
不日回汴梁,依规矩,一万士兵不能入城,只能在远离汴梁的郊外扎营。令窈原本是想让他们回各自的兵营,念及他们护送有功,若是立刻遣散,只怕会寒了人心,遂让他们在郊外等候,待封了赏赐再行遣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