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世无双(188)

“我并非你们孟氏族人,也非你们降地之民,在军中待久了,免不得被人怀疑我是细作,即便你们的主君再如何宅心仁厚,为了安抚人心,到时候也不得不杀了我。”令窈长叹一声,“毕竟,我只是个小小贱民,一条贱命不值钱。”

她演得惟妙惟肖,山阳在旁边见了,差点笑出声,一不小心踢倒板凳。

“谁在那里!”令窈警惕。

孟铎瞪一眼山阳,山阳自觉捂住嘴,屏了呼吸不敢再动。

小桃急中生智:“是只野猫,主君拣回来的。”

令窈皱眉:“野猫?”

小桃语气肯定:“是,一只野猫,帐中并无他人,只有姑娘和我。”

“你不能骗我。”令窈没再多想,娇娇软软地倒入小桃怀中,“在这里,我只相信你。”

小桃咽了咽:“嗯。”

令窈缓声抛出自己的请求:“小桃,我还不想死,你可不可帮我逃跑?”

小桃犹豫。

若没有主君和山阳小将军在旁边盯梢,只怕她早就应下。

如郑姑娘这般貌美的女子确实不适合在军中久待。

可惜——

主君是不会放郑姑娘走的。

小桃看向孟铎,等候他的命令。

孟铎点点头。

小桃强忍愧疚道:“姑娘,我愿意帮你逃跑。”

令窈没想到她应得如此爽快,又惊又喜:“当真?”

“当真。”小桃念出孟铎写在纸上的话,“只要姑娘肯好好吃药,莫再担惊受怕,莫再掉眼泪,养好了病,我就帮姑娘逃跑。”

令窈一针见血:“你只是想骗我养病而已。”

“这……”小桃慌了神,向孟铎求助。

孟铎想了想,半晌后,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那就今晚助你逃走。”

“多谢你。”令窈感激不尽,“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你同我一起走,我家里有富亲戚,我们不愁吃穿。”

“欸。”小桃扶令窈到屏风后洗漱更衣。

山阳跟着孟铎走出大帐,惊讶问:“先生,你真要放她走?”

“自然不是。”

“那你为何让小桃骗她?”

“以她的性子,若不撞一回南墙,她绝不会死心。今日是小桃,明日就会是别人,迟早有人起疑心。”孟铎沉声,语气冷静:“与其让她闹得众所皆知,害了她自己的性命,倒不如彻底灭了她逃跑的心。”

山阳听得一愣一愣的,点头:“先生说得在理。”

至夜间,主将大营附近的士兵全被调走。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溜出大营。

小桃扶着令窈:“姑娘,小心脚下。”

令窈小心翼翼观察周围:“怎么没有人?”

小桃拿出早就备好的说辞:“巡逻的士兵正在交接轮换,恰逢今夜主君设宴,所以才没有人。正好方便我们逃跑。”

“你真是聪慧,选了个好时机。”令窈夸赞小桃。

小桃不敢看她。

片刻后,她们来到一处荒凉之地,没有了军营帐子透出的烛火,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小桃这时放开令窈,撒腿就跑。

“小桃!小桃你去哪!”

小桃没有回应。

令窈咬咬牙。

不管怎样,先跑了再说。

刚一转身,撞进谁的怀中,不等她相看,眼睛又被蒙住。

男人捏住了她的下巴。

风吹过她的鬓角,将熟悉的龙涎香送入她鼻间。

这个气味她认得,是那个狗贼身上的。

第一日落入他手时,她就嗅出来了,以他的用香习惯,该是常用浅淡之香,而非这样浓厚的香。他用这香,更像是有意遮盖身上的气息。

令窈站定,心中寒了大半,等着男人开口嘲讽。

她逃跑被他逮住,他该得意才是。

她自己何尝不知道小桃并非可信之人,只不过走投无路,豁出去试一试罢了。

如今失败,倒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你是故意的。”令窈挺直腰杆,尽量不让自己失态:“你为何要这样捉弄我?为何不给我个痛快?”

男人不出声。

忽然他放开她,黑夜寂静,除了凛冽冬风,她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冬风一阵一阵,像极了鬼哭狼嚎。

令窈又冷又怕。

狗贼哪去了?走了吗?

顾不得眼睛被遮住,令窈抬脚就要跑。

被人伸出脚一绊。

没有摔到地上,而是重新跌回男人怀中。

他三番两次的捉弄,似乎是想让她明白,她试图逃跑的举动有多幼稚可笑。

这里是他的地盘,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令窈伸手去挠:“王八蛋!”

男人没有躲。

他个子很高,比她高出许多,她无法准确挠到他的脸,指尖划过皮肉,应该是他的下巴。

她挠了几下,男人忽然拦腰抱起她,她惊呼一声,怕自己掉下去,下意识抱住他。

这一亲昵动作仅仅存在数秒而已,下一刻,令窈恢复张牙舞爪的模样,拼尽全力打他挠他。

“卑鄙小人,无耻之徒!”令窈愤恼控诉他:“枉我之前敬你是个奇才,战事切磋,原以为棋逢对手,却不想遇到只披了人皮的狼。”

大概是被她挠得痛了,男人狠狠颠了颠她。

令窈一愣,不甘示弱,继续打他。

男人停下脚步。

他将她放下。

她感受到他滚烫的气息喷洒过来,他应该是低了身凑近凝视她。

令窈全身绷紧。

他,他总算没了耐心要砍杀她吗?

巴掌伴随着风声轻轻扇来,令窈心头咯噔,鼓起勇气不让自己躲,将脸主动送上去。

打就打吧。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指尖温柔揉捏。

狗贼为何捏她脸?

捏她脸很好玩吗,捏了这边又揉那边。

她又不是包子。

令窈生气地推开他:“士可杀不可辱。”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再次悬空。

这一次,男人没再抱她。

他直接将她甩到肩上扛起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这样的姿势极度强势,她并不习惯。

男人一掌落下来,拍了拍她。

令窈红了脸,怒道:“你作甚打我屁股!”

又是一下。

比刚才的力道重了许多。

其中警告意味,不用他说,她自己就能体会出来。

冷风呼啸吹过令窈薄红的脸,她被迫伏在男人肩头,脑袋朝下,嘴里的斥骂声渐渐小下去。

饶是她再如何不愿承认,如今也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事实——

她的生死,皆掌握在这个男人手里。

她要想活命,就不能再惹恼他。

她不该在他面前视死如归,她该为自己挣一条生路。

活着才有尊严。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上辈子就明白了,这辈子反倒做起什么烈女来,真是讽刺。

令窈忽地想起孟铎来。

都怪他教她礼义廉耻,要不是他,她怎会纠结挣扎,早就乖乖讨好这个狗贼了。

回去的路上,令窈安静得很,一句辱骂都没有。

倒不是因为她迅速抛开傲骨,而是因为她被冷风吹得脑袋僵痛。

天寒地冻,冷得她牙齿打颤。

她怎会披着薄衣就跑出来了?

即便没有狗贼逮她,她跑不了多远,就会冻死在路边。

令窈数着男人的步数,有东西旋落至脸庞,凉凉润润,她伸手去揩。

她翘起脖子去望,什么都看不见,艰难地仰着脸,用额头去顶空中落下的东西。

一片接一片,悄然无声,落在她脸上。

凉凉润润。

是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今晚的夜宴,以一场赌注结束。

起因是有人瞧见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君扛了一个女子入帐。

主君不近情爱,唯一能够得他半分关怀的女子,也就只有前几天被误伤的那位姑娘。

“我瞧得真真切切,那女子穿着主君的衣袍,被主君扛在肩上,乖乖巧巧,也不挣扎。”那人嘿嘿笑两声,指了一个方向:“他们是从那边回来的。”

“那边是出营帐的方向吗?他们出营帐作甚?”

“定是那女子想逃,被主君抓了回来。”

众人面露惊讶。

不得了,亲自去抓。

难道真动了凡心?

“这可千万不能让她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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