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身边此刻没有其他男人,他就可以欺骗自己——他们仍然有相爱的机会。
输给段瑞金,他心服口服,谁让人家更早认识她。
可要是再输给别人,他真的会疯,他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呢?
阮苏看着那双充满恳求的眼睛,心底针扎似的刺痛了一下,点头答应。
“好。”
“如果将来你厌倦了,想分开,请提前告诉我,别让我傻头傻脑地找不到你。”
他已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而他根本不必如此卑微。
阮苏怀着满满的歉疚,低下头,再次说了声好。
赵祝升缓缓露出笑容,身上的阴郁之气烟消云散,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感慨地说:
“明天我们就要结婚了,真好!”
阮苏扯了扯嘴角,笑不起来。视线落在那枚黄金素戒上,莫名其妙地想起当年段瑞金给她的承诺。
——他要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无关其他,只出于爱。他会给很多很多聘礼,用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前面有十辆汽车开路,沿路撒珍珠当喜糖。
她会戴十克拉的大钻戒,戴十对龙凤镯,穿水晶高跟鞋,风风光光的,在所有人面前,与他许下举案齐眉之约。
太美好的承诺果然是不能相信的,她傻乎乎地信了,所以后来输得这么惨。
他招呼都不打就死了,她却得用一生的时间去怀念他。
十月初六,宜嫁娶、订盟、出行。忌赴任、开市。
夜幕落下,洋房里四处张灯结彩,客厅里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酒,坐了七八个人。
商元良坐在主位上,赵祝升与阮苏坐在他右手边,桌上其他人除孙老六外,皆为分厂的重要管理人员。
赵祝升端起杯子道:“我与她结婚结得匆忙,来不及办宴席,只请诸位来家中吃顿便饭,过于简陋了些,礼节也不周到,还望见谅。”
商元良摆摆手。
“婚礼嘛,本就是走个过场,重要的是婚后的生活怎样过。说实话,我得知你们两个要结婚还是很意外的,不过男才女貌倒也般配。来,我敬你们小夫妻俩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二人忙起身接酒,喝完后坐下,阮苏回头看了眼兄妹俩。
商元良送了他们一台崭新的进口收音机当礼物,摆在茶几上,安安和音音听里面的人讲故事,专注得连手里的点心都忘了吃。
他们不远处,黑猫趴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悠闲地打着瞌睡。
阮苏放下心,回过头继续应酬。
有了商元良的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向他们敬酒,祝他们百年好合。
酒足饭饱后,两人本打算送客人出门再休息,商元良却说:“今日我们虽是客,却是你们两个新人最大,不要错过好时辰了,快快去洞房花烛,这里我来帮忙安排。”
阮苏惊讶,“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升是我的侄儿,你便是我的侄媳妇。你们无父无母,大喜的日子自然由我这个长辈帮忙。去去,上楼去,客人交给我吧。”
他几乎是在轰人了,二人不好意思拒绝,跟保姆交待照顾好兄妹便上了楼。
走进卧室,阮苏坐在梳妆台前,拆掉那些繁琐的发饰,突然从镜中瞥见赵祝升的倒影,回头问:“你怎么也进来了?”
赵祝升没说话,表情警惕地指了指关上的门。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门缝底下有一片阴影,顿时心里一紧。
有人跟上来了,鉴于脚步声轻得她都没听到,估计是唯一一个穿布鞋的商元良。
这老狐狸,看来还是不信他们。
阮苏正想着该怎么打发他走,忽见赵祝升朝她走来,轻轻抱住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骗他。”
她明白他的意思,却无法做出行动。
赵祝升的视线扫过她嫣红的嘴唇,回到她的眼睛,仿佛在用眼神问——可以吗?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女人愉悦的呻.吟与男人隐忍的喘气声,还夹杂着家具碰撞的声音。
居然是真的?
商元良意外地扬了扬眉,背着手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房门内,阮苏坐在椅子上竖着耳朵,两腿蹬在床沿上,有节奏的使着力气。
她听见最后一辆汽车驶出院门,忙对赵祝升说:“好了,放下来吧。”
赵祝升早已被书桌压弯了腰,闻言连忙往地上一放,满头大汗直喘粗气。
“你知不知道这是实木桌子,有一百多斤?”
阮苏无辜地眨眨眼睛,“要不是足够重,你怎么可能骗得过他?”
赵祝升也是没脾气了,拿出手帕擦了擦汗珠,站直身体说:“早知道还不如用我的办法呢,虽然尴尬了点,起码不用累成狗。”
“是么?”阮苏抬抬下巴,眼中藏着笑。
他疑惑地低下头,先是看见自己的裤腰,没有异常。视线再往下挪一点,瞬间涨红了脸。
都怪她叫得太好听了!
赵祝升扯扯衣摆挡住,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他们走了,我去休息了。商元良给咱们放了三天假,明天我可以开车带你们在晋城玩一玩。”
“好。”
他走向房门,手碰到门把手时,听到后面传来一句阿升。
赵祝升转过头,看见阮苏坐在椅子上,红彤彤的嫁衣与满头金饰衬得她明艳近妖,扬起嘴角笑了一下,立刻深深陷入迷人的漩涡中。
“阿升,谢谢你。”
他想像大人一样,冷静得体的回给她一个客气的微笑。可笑着笑着就变成了苦涩,最后转为自嘲,摇摇头走出门。
阮苏望着镜中的自己,透过美丽的皮囊看到了卑鄙的本体,心里生出浓浓的自我厌恶,抓下华丽的金步摇往镜子上一丢,躺去床上睡了。
赵祝升非常的言出必行,果然带着他们在晋城玩了三天。
平日里阮苏要上班,只有保姆陪着兄妹俩,不敢随意外出,如今他们成了放出笼子的小鸟,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晃花了眼,简直乐不思蜀了。
赵祝升还特别纵容他们,某些行为堪称溺爱,想要什么立刻给买,绝不在乎钱。
回家后阮苏要给钱给他,他假装听不见看不见,只顾陪他们拆玩具。
他引来了阮苏的责怪,却也让兄妹俩对他好感大增,连一向冷淡警惕的安安都在收到玩具小火车后,主动喊了他一声叔叔。
阮苏本来觉得过度溺爱孩子对小孩的性格发展不利,容易惯出骄纵的性子来。但看着他们三个开心的模样,又不忍心去打搅他们。
加上如今战乱频发,谁知道这种安稳的日子能过多久呢?理应趁还有机会的时候,吃个痛快,买个痛快。
赵祝升的小洋楼成为兄妹俩的安乐窝,他们吃上了进口奶粉,法式甜点,穿着几十块大洋一件的新衣服新皮鞋,走到街上任谁看见了都要由衷地夸赞一声漂亮。
赵祝升一鼓作气,给阮苏也买了许多新衣服新首饰,特地挑她不在时往她衣柜最底下藏,等她发现已经过了退货的期限,只好留下了。
阮苏拿他没有办法,幸好三天时间很快结束。第四天早上,两人吃完早饭,由赵祝升开车把她送到烟草公司,挥手道别,各自上班去了。
阮苏带了一大袋喜糖,发给同事们吃。发到一半时孙老六冷着脸走过来,不情不愿地说:“良爷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阮苏把没发完的交给同事,拜托他帮忙发,自己理了理衣襟与头发,微笑着走进商元良的办公室。
他的马褂换成了夹棉的,不知从哪儿给自己捣腾来一个小小的收音机,放在他的书桌上放戏曲,一边哼戏一边撸猫,看着不像商业大亨,倒像个街边晒太阳的老大爷。
看见阮苏进来,他哟了一声,关掉收音机,坐直身体道:“你来了?这三天过得如何?”
阮苏不卑不亢地说:“多谢良爷放假,休息得很好。”
“哈哈,我一看就知道。这人呢还是得有美满的家庭,有了家庭做后盾,工作才能尽心尽力。”
“良爷可是有活儿派给我?”
商元良笑着指指她,“你这个人,看着不声不响,最会察言观色,阿升以后想偷腥儿恐怕是没门哟。”
阮苏笑而不语,等待他的答案。
他喝了口茶,正色道:“我打算把你调回毛巾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