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昼在不在,在的话一起送他回去。”从桑攸很小开始,桑正平对迟昼的印象就特别好,一直非常热情。
“他今天有事,请假提前回去了。
“这样啊,我说怎么没看见他。”桑正平很遗憾,“我想过段时间再接老迟他们两个来家里吃顿饭。”
桑攸没作声。
“老迟不会做饭,男孩子长身体,成天吃保姆做的或者在外面吃,什么时候叫他们过来试试你妈的厨艺”
杜茹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烧菜手艺一绝,桑攸从小耳濡目染,也对烹调很感兴趣,也小有心得,桑正平一向很为这一点自豪。
“原阿姨不在家吗?”桑攸听着奇怪,忍不住插嘴。
“离婚了,早不一起过。”桑正平两条浓眉搅在一起,“好像又生了个儿子,都快大了。”
他明显不是很想和桑攸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又不问起了她学习情况,说让她好好学习。
桑攸倒是愣了愣,她只在迟昼刚来湛州她家住时见过原雅一面,依稀记得的是个很漂亮的阿姨,和很多二十多岁的年轻姐姐差不多,比起温婉的杜茹要张扬明媚很多。
为什么会生出迟昼这样性格的儿子,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似乎和她都完全不同。
记得当时她还觉得迟家一家人关系和睦,每个人都很漂亮,八年过去,居然都已经离婚了。
桑攸凝神想着,叹了口气。
“要是哪里搞不清楚,哪天叫阿昼过来教教你。”桑正平还在说学习的事情,“他成绩一直是你们全年级第一吧。”
“爸,他现在学习也忙呢。”桑攸回过神,忙拒绝。
桑正平笑呵呵的,“也是,哪天看他有没有时间吧,你们小时候玩那么好,大了怎么这么生疏。”
回到家,杜茹找惯例给她炖了竹笋汤,桑攸洗完澡,换上毛绒绒的睡衣,喝完汤后在台灯下看英语笔记。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放下笔,顿了半晌,铃声响得锲而不舍,她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接起了。
“还记得我的试卷和笔记吗?”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些低哑
桑攸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公事公办,“我明天到学校前给你复印一份,试卷都收好了,今天老师讲的力学,有几个比较难的例题……”
她说得认真,细声细气,声音柔糯。
“大概就这样。”桑攸说完了,忽然有些紧张。她把自己蜷在宽大的靠椅上,用手指捏了捏毛绒绒的玩偶耳朵。
那边很久没说话,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咳嗽。
“你感冒了?”桑攸对咳嗽声分外敏感,联想起他那身湿漉漉的衣服,晚上风凉,就算是坐在车里,一路吹回家,也够人喝几壶的。
“没事,有点发烧。”迟昼回答,声音平静。
“发烧?你吃药了没有?”
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乎带着困意,“没有。”他哑声道,“家里就我一个人,不想动。”
“谁发烧了?”桑正平要去洗漱,路过女儿房间,桑家一家人都对各种病症的名字分外敏感,当下直接推门进来了,问桑攸,“攸攸你不舒服?”
“不是。”桑攸捂住话筒,小声道,“是迟昼。”她犹豫道。
“阿昼发烧了?多少度,老迟带他上医院了没有?”桑正平问。
桑攸小声道,“迟叔叔好像出门了。”
桑正平从她手里接过了电话,不知道那边迟昼说了什么,桑正平眉毛越拧越深。
放下手机,他穿上外套就要出门。
“正平,这么晚到哪里去?”杜茹在厨房收拾,听见开门声,探出半个身子,面色惊讶。
“阿昼生病,老迟在外面谈生意回不来,我去接他过来这边住几天。”桑正平拿起车钥匙,“顺便带他去诊所看看。”
关门声响起。
杜茹拿围裙擦了擦手,“这……”她叹了口气,“你爸还真是一头热。”
这都这么大的男孩子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说往自家带就往自家带的,别说家里还有个十七岁的女儿,他这当爸的,还真是心大。
桑攸没作声,心里七上八下,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约莫半小时之后,响起了开门声。
迟昼站在桑正平身后,“阿姨,打扰了。”进屋后,他对杜茹道歉,“我明天就回家住,不会打搅太久。”
“尽管住,客气什么。”桑正平不满了。
他到时,迟昼还在发烧,起身给他开门,偌大的房子里空荡荡的,热水都没有一口。
杜茹不好意思起来,“这孩子,说什么呢。”
“阿茹,你去烧点热水。”桑正平叫她,“再多煮点汤粥。”
桑家这房子是四室两厅,桑正平和杜茹的卧室,桑攸卧室,还有就是客房和书房,都有床,可以给迟昼暂住。
他忙着给迟昼去收拾床,杜茹进了厨房,客厅就剩下桑攸和他。
“你……好点了么?”桑攸咬了咬唇,慢慢靠近。
迟昼半靠在沙发上,白皙清隽的脸上带些不正常的潮红,他半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好点了。”
呼出的气流似乎都是滚烫的。
“量体温了吗?”桑攸问。
迟昼伸出一只手,把她软软的小手搁在了自己额上,桑攸被他动作惊到,注意力却很快被额上滚烫的温度吸引过去了。
至少有38度。
“要不要去医院?”桑攸有些急了,持续高热的话,脑子都有可能被烧坏,不是闹着好玩的。
迟昼抬眸,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看过了,没事。”
桑攸穿着浅粉色的睡衣,趿拉着毛绒拖鞋,弯着腰,目光温纯,担忧的看着他。
她指尖落在滚烫的额上,像是大漠里仅存的一汪清泉,清凉又透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他唇舌异样的干渴。
桑攸直起身子,收回手,杜茹给他倒过一杯热水。
发烧时人缺少水分,白粥和汤都是很合适的食补,迟昼可能真的饿了,吃饭动作却依旧斯文,等一切收拾好后,桑正平也把房间收拾里的床铺收好了,迟昼简单在客房自带的浴室里洗了个澡,折腾到十一点,众人方才睡下。
桑攸睡在床上,看着外面星空,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小时候的迟白,曾经也这样和她同吃同住过一整年,她熟悉他的作息,饮食和喜好,甚至每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
迟白刚走时,她在家,有时看着看着动画或者抱着布偶过家家时,想念他,想念到忽然就会哭出来,心疼一皱一皱的,想一颗干枯掉了的苹果核,小孩子的世界只有芝麻那么一点点大。
迟白走了,对桑攸而言,她的芝麻在那天被拿走了瓤,只剩下一层空瘪的枯壳。
她偷偷跑出去过,对流星雨许过愿,“希望让哥哥回家。”
时隔八年。
流星的许愿似乎来得有些太迟。
*
“攸攸,爸妈上班去了,午饭你就自己做一下,口味做清淡一点,记得叫阿昼吃药。”
第二天,迟昼自然请了假,不过一高放的大周假,第二天恰逢放假,上完上午的课就能回家了,桑攸记得爸妈交代,绕到菜市场买了点菜。
回家,拿钥匙开门,她环顾了下四周,试探性叫了声,“迟昼?”
没人应答。
桑攸轻轻敲了敲客房门,依旧没人应。
桑攸心里沉了沉,索性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好在床上有人,他睡得很沉,陷在深灰色的被子里,面颊苍白又清俊,梦里薄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漆黑的额发有些凌乱,覆盖住了眼睛和长长的睫毛。
“迟昼。”桑攸在旁边蹲坐下,伸出手,想探探他额头。
她的手腕被攥住了。
他似乎还有点没清醒,力气不大,只是松松握着,漆黑的眸子比起平时多出了几分迷茫。
某种懵懂而温顺的神情,在清醒的迟昼身上绝不会出现的。
“吃饭了。”桑攸心忽然软了,柔声道。
迟昼烧得迷迷糊糊,从床上撑起身来,身上T恤和睡裤都被睡得有些褶,领子松松垮垮,露出一截精致好看的锁骨和净瘦的腰线。
桑攸面颊一红,低头,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里放。
“攸攸。”他声音还哑着,看清楚她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