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做什么!再不走这里就会塌了!“我朝他们怒吼,惊惶不已的神官们似乎想退后,但又不得不转头确认长老们的意见,而几位家主似乎也完全没了主意,桐生靠近几步似乎想采取某些行动,却被黑泽身上散发出来的恶念逼退。
没有立即丢下曾经的盟友逃走让我稍微对他们有了几分认同,但他们留在这里也是帮不上任何忙,我不能再让情况恶化下去,必须回到仪式之处去才能封印即将降临于世的黑暗,所以……
就在我打算增强力量将厄念依附的身体彻底击溃时,叶却径直从我身边擦过,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朝那个不断抽搐的扭曲的老人走去。
“叶!你干什么!危险——”我惊得大叫出声。就在我想收住法术,上前拉住他时,他已经站在了老人背后,将手中的一件东西贴向他背心正中,黑泽顿时犹如触电般地疯狂抽动起来,咒缚之链应声而断。只见剧烈的白光闪过,叶被巨大的冲击抛出。
“叶!——”
不顾一切地冲向倒在不远处的少年,扶起他时便见他左臂上多出一道血痕,但意识似还清醒。
“叶!你怎么样?”心中涌起怒火,如果叶有什么意外,就是十个黑泽我也会马上用地狱之火烧尽他们!
他嘴角牵起一丝弧度,指指我身侧。我顺着那方向望去,烟幕散去后的场地中间,黑泽伸一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我的咒缚也已经被刚才的冲击打破,这怎么会…
“看这里。”叶的声音依然虚弱,但确实恢复了往常那令人倍感安心的微笑。少年摊开的掌心里是一张有些被熏黑的人形符纸,正中的五芒星还能辨出(注)。
“啊?那是我的……你什么时候…”就在我惊讶不已的时候,叶已经默念咒文,手中的符纸顿时泛起青白色火焰,顷刻翻卷着化为灰烬。
“不用吃惊吧,就在你背对我的时候啊,哥你对我一向都太不堤防了…”
“……”与其说是对于自己的符咒何时被叶拿去都没有察觉,不如说我更是被他的做法惊呆了。
叶是人偶师,他最得意的术不一定要用退魔之剑才能发挥。刚才从我这里拿走了符纸,竟然被他用来当做雏人偶的替代品,在极短时间内施予灵力令其成为“器”,于是便将依附在黑泽身体中的厄念吸引到其中(注)。我一直以为我对叶的那一套战术了结得再透彻不过了,他却总是一再的让我意外。
黑泽家的神官最先靠上前去,发现躺在地上的老人尚有一丝气息时,立即围了上去,将其抬了起来,围堵在门口的人让出一条通道来又在顷刻后再度围拢,但人群中却有嘈嘈切切的声音此起彼伏,气氛已经明显改变。
“桐生大人,祝部大人,辻堂大人,你们还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么?难道现在还不明白状况么?”我冷冷的质问那几个已经恢复常态的长老,看到刚才的一幕,他们却依旧执迷不悟,真是让人气结。
“麻仓好,黑泽大人的确是被恶灵附体而破坏了暗祭,但你的行为却与他无异,不…你的行为更加恶劣…请恕我们无法再尊你为主祭神官…”桐生咬咬牙,愤恨地说下去:“你一开始就计划着破坏仪式,将月见送入黄泉的深渊吧!”
“……我没有时间和你们废话。”我极力压抑着噌噌上串的怒火,捏紧的拳指节开始生痛:“等我把一切解释清楚,月见也就不存在了!要是还想封印灵道就按我说的去办!”
“不管有什么理由,仪式的规程也由不得你来破坏!这种责任不是你负担得起的!难道上一次的悲剧还不够么!还是说…那就是你乐于见到的结果?”
“什么规程!”我暴怒着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这帮人就只知道按照他所操控的命运走下去!只要能苟活下去,即使变成傀儡也不要紧!即使献上至亲之人也无所谓,是这样吧?!什么神明!我不相信你们所有人从未对此怀疑过,这种残暴无道的神明在哪里?月见已经走到了尽头,难道你们身为大神官就全然不觉?”
“等…等等!你不要随便转移……”
“那个人只能由我和叶来打败!这次我一定要将灵道彻底关闭,我不会允许这种毫无道理的牺牲继续下去!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你们胆敢阻挠我就试试吧…”我狠狠瞪视他们,目光扫过之处,众人皆瑟缩着退后。
“你到底在说什么…要打倒谁?”沉默片刻后祝部家主终于问道。
深吸一口气,然后将那个在黑暗中隐匿了上千年的禁忌的名字说出口:“御五家的先祖,将月见拖入诅咒的命运的根源之涡——麻仓叶王。”
这句话果然立即激起了人群的躁动,三位长老也是满脸惊愕,但交换了表情后,很快又回复到先前那不信任的神情。
“说找到了‘根源’,证据呢?”
“没有。他用泰山府君祭令自己能再度降临到世间,实现千年前未能完成的复仇。你们不会愚蠢到以为他会留下线索让人察觉到自己的目的吧?”无法维持悠然的语气,因为这对话让我想起了唯一能够证明叶王的存在的全宗已经不在了,而他托付于我的心愿还未能完成,我又怎能在这最后关头被阻碍?
对方听完这番话又相互交换了眼色,这次他们的表情似乎流露出几分不屑来,好似刚听到了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
“既然没有证据,我们又怎可能采信你的话?”桐生家主厉声道:“而且,我们怀疑上一次正祭失败也是你们兄弟一手造成!麻仓好,你才应该证明你没有被根之国的恶灵附身,成为妄图开启灵道的邪魔!”
“笑话!”我终于怒不可遏,指着他大喝:“我被恶灵附体?你又有什么证据?身为大神官竟然口出妄言!我真是不该和你们这种人浪费时间!”
“若是没有异常之力维护,你又怎么能在受到瘴气侵袭后活到现在?就算没有被附体,你本人也大有问题!”讲到这里,辻堂家主特意放缓语气,缓缓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过么?大家都称你做……”
——鬼之子。
我早就知道了。数千年前的“我”,也曾经被人如此称呼。
渺小的人类啊,对于异于自己的存在如此恐惧和排斥,经过了千年时间都未成改变分毫。
仅仅只是因为“不同”,就被断定为“罪”。
脑海中闪过苍白的光芒,刺得意识一度茫然。灼热的东西在瞬间占据了全身的神经细胞,在思考之前我的身体已经擅自作出了反应,我对他们放出了广域真火咒,这里会变成怎样我也不管了,灭掉眼前这些缠人的家伙,我就能从这里离开,和叶一起完成封印仪式……
仿佛被无限拉长的那个瞬间,我能看到他们惊慌地张开结界,但是没用的,以占事略决中的禁术之一的终极火咒来攻击的话,他们的结界不会起任何作用。就这样将一切完结也好,我已经不想再思考。
然而我料想的激烈爆发和燃烧都没有发生,我的术被一道白色光幕阻断,就在我和长老们的中间——
“你…!你这是干什么!叶!”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是什么时候跑到那里去的,明明刚才还在我身边,而且他又再次…再次阻碍了我!和我一起修习禁术的叶必然也懂得阻断之法,但是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做傻事!
“停手…哥哥…这样做之后,封印还有什么意义?又将无数人卷进无谓的杀戮中来…”叶半蹲在地上,艰难地维持着结界。以他现在的体力,每一次施法都会带给身体不小的负担,我知道他不可能维持的很久,但再让他受伤这种事我又怎么能……
“你这个笨蛋!我们真的没有时间……”我忍不住大骂起来,飞速收回了术。一边警戒着对面人群的异动,一边朝他走去,却不想他毫不客气地朝我吼了回来:
“别过来!”
我愕然停步,却见他猛然扭头对着对面的长老们喊道:“各位大人也不要动可以么?请听我说句话,然后再考虑怎么办,拜托了!”
本来并不算很大的石室,被方才乱斗中的术波及,当中的障碍物早已荡然无存,囚室对面的中厅和刑讯室一览无余,旁边的木门也已经被炸毁,一部分通道露了出来,三家长老及其属下正聚集在另一头,到我这里大约十数米远,而叶就正好站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