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五同人)【溟幽】燕归人未归(7)

敌将长刀一提,便将刀下猎物举到半空,龙幽这才看清那名替他挡刀的小兵的模样。然而来不及悲恸,就地一滚避过连番刺下的几杆枪尖,全凭本能举枪防卫。身上带了伤,浑然不觉疼痛,只有力量渐渐流失的感觉,双眼进了血,望出去茫茫一片全是血红颜色。

忽然间,胸口一阵璀璨金光暴涨,龙幽只觉有什么东西自怀中挣出,面前夺目光辉已刺的他睁不开眼。“咣当”一声巨响,浑厚雄沉有如钟磬清音,一个穹隆形的巨影凭空落下,势若摧山裂土,牢牢护他在内。巨物四爪落处,敌将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已被踩成肉泥。

金色光芒瞬间而生,又刹那消散,龙幽方才看清救他的正是平日嫌弃不已的老龟。老龟到底是年纪大了,强行催动法力歼灭敌方小半兵力,难以持久,很快又恢复原形,跌入龙幽怀中。龙幽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忙问:“小雅,你怎么样?”

老龟摇了摇头以示无碍,疲惫地缩回壳中。修罗军因方才折损不少,心有余悸,纷纷持着刀盯住龙幽,踟蹰不敢靠近。远处,龙溟与敌方主将之战已渐占上风。龙幽将老龟揣进怀里藏好,再抬头时,眼底布满血丝,眸光透着泠泠寒意,坚冰一般凛冽刺骨,又如燃了一簇煞骨的火焰。

龙幽手握鬼戈,不复犹豫颤抖,大步向前。枪风扫过之处锐不可当,神挡弑神,逢魔弑魔。

——他想起魔翳曾评价自己心慈手软,妇人之仁,于军事政事都难成大器,彼时自己只是满腔不服,不予理会。

——他想起兄长负伤归来,自己自信满满地说要替他征战。

——他想起龙溟让小雅与他作伴,想起小雅说年轻时也曾带兵数万战无不克,自己却不信,笑着调侃它笨拙。

——他想起那个自己一时率性,不顾后果放走的细作。

——他想起先前替他挡刀的,是幽煞军新近收编入伍的小兵,说着誓要保家国护百姓时,满眼都是蓬勃的朝气。

许许多多的面容在脑内闪现。身上所染是战友的鲜血,脚下所踩是同伴的尸首,那些熟悉的声音在告诉他,一往无回。

这一日仿佛格外漫长,两军激战至夕阳西下,方才胜负落定。龙幽听着将士们排山倒海的欢呼声,脑中尽是茫然,浑身仿佛虚脱一般便要滑下,连忙以枪拄地勉力支持。

放眼四周,遍地都是伏尸,夜叉族人的血,修罗族人的血,泼洒如天边残阳凄迷之色。对方主帅已被龙溟斩于枪下,伏倒在尘沙之中,只有头盔上的翎羽似还能彰显生前威仪。龙溟用枪尖割下一面修罗战旗,盖在那主帅身上。

龙幽倚着山石慢慢坐下,鼻端尽是硝烟焦灼之味和浓重的血腥气,难以忍受。鬼鸦在空中盘旋,虎视眈眈地盯着地上的尸首。龙幽紧紧握着鬼戈一刻不敢放松,闭上眼,听见将士们齐声唱起一首祭奠战亡英魂的歌。古老的夜叉语在旷野上回响,低沉悲郁,龙幽从前听过,也记得魔翳说过用人界语言来说便是——

与子同战兮越千山,收我白骨兮归故乡。

良久,歌声渐止,龙幽听见马蹄声自远而近,睁开眼,看见幽驹睁着一双炯炯大眼,倨傲地朝他打了个响鼻,再往上是十字妖槊,然后是兄长向他伸出的手。

“结束了,回去吧。”

龙幽缓缓抬头,对上龙溟冷静沉定眸光,忽感到有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中涌动,却又异常安定平静。龙幽环顾一圈,见将士们已尽数离开,别无旁者,便握住龙溟的手,借力跃上马背。

龙溟轻轻一抖缰绳,幽驹便迈开蹄子不紧不慢地前行。龙幽被圈在兄长臂弯之间,身后是龙溟淡淡温热鼻息,不时拂过耳侧,突地就红了脸,想起幼时龙溟教他骑纸马的情形。

此时暮色渐起,半空中乌鸦声声喑哑,凄厉有如鬼哭,真正是黯兮惨悴,风悲日曛。龙溟并不急于回程,而是策马沿着战场缓缓而行,龙幽仿佛知道他的用意,也安静不语。

“身为将帅,当有决断之风,知晓利害轻重。”龙溟低声开口,槊枪随意一指,“倘若对敌人存一念之仁,阿幽,今日躺在这里的便尽是你族人尸首。”

龙幽闭上眼默然长叹,想吐尽胸中浊气,静了片刻,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龙溟便也不再赘言,只道:“明日起加紧练兵,下次让你独掌帅印,带你的幽煞军出战。”

“好。”龙幽点头。

随着暮色渐沉,平地上竟有无数微光浮起,五光十色不尽相同,如点点萤火般漂在空中,逐渐各自聚拢成形。龙幽不由惊叹:“那是……亡者魂灵?”

“嗯。”龙溟平静地道,“魔界生灵身死后,魔元离体,躯体便会消散。”

龙幽仰头看着,向晚的天光映出他眼底一抹忧伤之色:“那这些魔元,又将去往何处?”

“想必是归于天地之间。”龙溟说道,随后施法并指一挥,魔元尽皆碎作浮光跃金,四散而去,彷如下了一场无声微雨。

龙幽蓦地想起父母当年先后战死沙场,却不知那一簇淡紫光芒魂归何方,心中沉甸甸的,尽是悲切之意。幽驹载着他兄弟二人,缓步朝来路走去,耳畔风声振衣,又听得龙溟道:“战场之上,刀兵无眼,死伤无怨。寄身锋刃,未知归途几时,能马革裹尸还,也算是战士的至高荣耀。”

龙幽心中百般情绪起伏,不知作何回答,只是沉默。良久,方轻声开口:“哥,我从来想不起母亲的样貌,她在世时,是怎么样的……”

“……母后英勇善战,也十分温柔,尤其疼爱你。”龙溟的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

“哥,你说……逝去的亲人会不会一直陪在身边,从来没离开过,只是我们并不知晓而已?”

“愿意如此想,也未尝不好。”

龙幽不再说话,放眼望向莽莽群山浩浩平野,脚下道路仿佛延伸到天际,没有尽头。

正是古来征战,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正是寄身锋刃,地阔天长,不知归路。

第 8 章

那一战修罗族惨败,短期内没有余力进犯,颇太平了一段时日。夜叉兵力折损也不在少数,便趁着空档休养生息。

龙幽因这一番经历,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一般,褪去了往日的轻佻浮躁,心性沉下许多。便连授课的夫子也夸道,二殿下如今勤勉好学,已渐有父兄之风。从前龙幽最烦旁人将他与兄长比较,如今听了,却也只是虚心领受。

在校场练兵时,偶尔龙溟也会在一旁看着,并不多加干预,只适时提点一些兵法布阵上的不足。在夜叉子民心中,这位年轻的陛下是战无不克的传奇,每有龙溟在场,幽煞军的将士刀枪舞得更虎虎生风,口号也喊得地动山摇。龙溟状似不经意地说,将军扬名立威还要在战场上,龙幽躬身抱拳,答了一声是。

龙幽也不再将比武二字挂在嘴边,只是常于夜里找个僻静的角落练枪,因深知过犹不及之理,便不再一味急于求成,如此反倒进境颇快。

龙幽事务繁忙起来,龟丞相本应乐得清闲,然而连续数夜被龙幽回寝宫的动静吵醒,又开始长吁短叹道,老人家毕竟睡眠浅禁不住折腾啊。后来侍女说起龙幽夜里翻身的次数频多,且常燥热难眠,龟丞相想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想是青春期躁动症,殿下快要成年了罢!

成年一说,龙幽只知于魔族男子而言,意味着血脉中所有力量和潜能的觉醒,然而对于龙氏一族,成年须经历些什么,龙幽一概不知。所以近日来的异状,龙幽只道是祭都天气太热所致,不疑有他。

这日朝议过后,众臣散去,魔翳提了一句龙幽将近成年之期,龙溟放下手中折子,笑了笑道:“难为舅舅记得清楚。”

魔翳立在一旁,双手笼在宽大的袍袖中,冰雪样的长发衬着苍白淡漠面容,低头看着龙溟道:“龙氏血脉灵性非凡,成年时所需的历练也更为凶险,五蕴八苦、七情六欲,倘若心志不坚,每一样都足令他有性命之忧。”

龙溟似是忆起往事,眉头微微一蹙,道:“这些孤都没忘,当日便如身陷噩梦一般。”

魔翳道:“当时梦境之中,陛下究竟见到何人何事?”

龙溟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身前,轻呼了一口气:“如今告诉舅舅也无妨。当时父王新丧,孤终日所念便是血洗此仇,因而幻象之中,尽是血海尸山,嗜杀欲念。神智沦丧,困于此炼狱而不得解脱……若非你在旁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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