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的真身是什么?我就把我知道的关于那个妖怪的事告诉你。消息交换,不亏吧?”
“行啊,我嘛,就是香火成精,你看我这一坨烟就是香火的烟。诃修说我有佛缘,好好修炼,必成大器。”
菩提树少年愣了一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连那东西也能成精。”
骆音绕着少年转了两圈:“行了,该你说了。”
“其实这件事也简单得很。两年前,一条鱼妖渡劫失败,被一道天雷劈到了造化寺中,寺中有个和尚救了它,它伤好之后却迟迟不肯走,一直缠着那个和尚。”
骆音本来安静地等着后续,可他停顿了很久,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打算。
骆音抑制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就完了?”
“完了。”菩提树少年的身影渐渐消散,“既然你都半真半假地告诉我,那我肯定也不能说全呀。要不然我多亏啊。”
骆音气哼哼地回到了诃修身边。
诃修扫好了地,正在院中持着扫帚和撮箕等她,感受到一股清凉的风从脸畔划过,他问了一句:“阿音,回来了?”
“我回来了。”骆音吹动他的衣襟,颇为好奇,“有那么多缕风,你怎么知道这股风是我?你能看见我吗?”
“不能。”
诃修摇摇头:“只是,用心感之,便能知晓。”
诃修脾气又好人又温柔,比刚刚那个狡猾吝啬的菩提树少年好多了。骆音心里颇为感动,还好她的任务目标不是那个菩提树少年。
她一五一十地将得来的关于鱼妖和和尚的故事告诉诃修,末了,问一句:“现在妖怪都能进寺庙了吗?”
她是土生土长的,是个例外,野生的也能进?
“若未沾血,须得有人引路。”诃修回答。
正回答着,只听一阵女子轻笑声从墙角处传来,越来越近。厨房乃寺庙私地,外人不得入内,况且寺庙都是男人,这个女子的声音是缘何而来?
骆音觉得不对,下意识拉着诃修想躲。
诃修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静候来人。
只见墙角处来了两人,一人绯色衣衫轻盈,头发半湿,想必是刚刚沐浴完毕,面容清灵,眉眼之间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另一人身着袈裟,体态沉稳。
诃修不认得女子,却认得男子:“住持。”
男子脸上浮现出明显的诧异:“诃修,你为何在此?”
诃修单纯,但也聪慧。
“厨房后有一处湖水,住持想必同这位姑娘,刚从那边回来吧。厨房无人,也只有主持能做到了。”
至于他清扫之后再复返,恐怕是诃方早就撞破了这件事。
住持哑口无言。
诃修提醒:“住持心善,救人是好事,但万物皆有因法,不可强留。况且,寺院乃心静修习之所,不可有过多牵绊,以免产生心魔。”
“诃修,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住持同那位绯衣姑娘对视一眼,便走上前去解释:“我并未破戒,只是怕引起误会,才做此鲁莽打算。”
诃修颔首:“住持请讲。”
“这事得从两年前说起。当时我还不是住持,正在山下挑着水,突然间电闪雷鸣,阴云密布,从天而降一条锦鲤,在我面前垂死挣扎……”
“那边是我,”轻轻柔柔的女声响起,绯衣姑娘粲然一笑,“恩公救了我,按照我们种族的惯例,需要完成恩公的心愿,了却因果,方可离去,再次渡劫。只是恩公说他并未有心愿,我一留,便是两年。”
这个也是实现愿望?抢饭碗的?可惜偏偏碰上个和尚,也不知这愿望什么时候能够实现。
骆音伸出触角,轻轻碰了下住持的胸口,想探探他是否如鱼妖所说,未有心愿。
只轻触一瞬,尖锐的感觉扑面而来,绞得她烟雾四散,骆音连忙收回了触角。
——这股祈愿的力量太强大。
鱼妖有所察觉,对着她漂浮的方向,露出一个温柔安抚的笑容。
住持眉眼忽而温柔,望了眼女子:“阿灵是鱼妖,每日需得下水一次,所以我才会让厨房里的人离开。早些时候见你清扫过地,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了。”
诃修犹豫了下,告诉他:“是诃方师兄叫我来的。”
“诃方?”住持笑容僵住,“不好!”
只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一众和尚面色肃穆,将阿灵包成一个圈。阿灵惊慌失措地靠在墙上,每个和尚手中拿着的法器让她动弹不得:“静一……”她只能小声地叫着住持的法号。
住持脸色大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才是住持,谁叫你们动手的!”
“我叫的!”一阵浑厚苍老的声音传来。
年过七旬的方丈被人扶着走了出来。
方丈神色凝重,一条条皱纹深刻地刻在他脸上,而扶着他的人,正是诃方。
“这个妖怪,胆大妄为,在寺院中肆无忌惮,出家人不伤生灵,把她抓住,放到山下,不许上山。至于静一……”方丈痛心地看了眼住持,“剥去他的职务,让他去穹山环妙山洞,诵经三年。”
第58章 烛光
这是很仁慈的举措了。
可静一还是惊呼一声,跪在方丈面前:“方丈,不要将阿灵送下山!”
送下山只是一个借代说法,事实上,是方丈亲自施法,斩却所有羁绊,将阿灵归入芸芸众生之中,寻觅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甚至哪怕擦肩而过,也很难相互感知。
一旦送下山,再见面的可能,微乎其微。
诃修想不通,这种做法,双方并无害处,为何住持不肯?
但是骆音窥探了他心中的想法,知晓他此番举动的缘由,不禁皱起眉。
方丈一双清明的眼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静一,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个鱼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阿灵她天性善良,不会做有悖人伦道德的事情。”
“那我问你,偷我门前灵药的是谁?浸泡灵湖的又是谁?让一个寺院中的住持鬼迷心窍的又是谁?”方丈一连三问,震得静一脑袋发懵,“看来你还不知错,那就诵经五年吧。”
阿灵耐不住法器,白皙的脸颊上泛起阵阵细密水沫,长出了红色的鱼鳞,嘴唇变得苍白,轻声承认:“都是我的错。静一,不必再言。”
“方丈。”
气氛胶着之时,一道温雅的声音如流水一般轻划过耳畔:“住持双眼清明,并未被蒙住心智,而且阿灵姑娘还需实现住持的一个心愿,若是让他俩不再相见,于阿灵姑娘修炼有殆,于住持,也心有愧疚。”
诃修心善,为人着想,面面俱到。但是他当面怼方丈,叫骆音不由把心提到嗓子眼,深怕方丈也对他说出“诵经五年”的话,到时候诃修倒心思清明,可是她却完不成任务,要在这世界无聊得发霉。
幸好方丈沉吟片刻,觉得诃修说的在理。
“既如此,那静一,你就说说你的心愿,放鱼妖阿灵走吧。”
骆音想起自己刚刚探出的关于静一的祈愿,心底一沉。
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
静一回答:“出家人无欲无求,不妄语。我确实没有任何心愿。”阿灵含在眼中的泪落下来。
诃修默然,良久,才道:“阿弥陀佛,一切皆有缘法。”
阿灵被带下山,静一在山洞禁闭,诃方即将被提拔成住持。
寺庙里并不是吃斋念佛那么单纯,经历了这些事,晚间烛火亮起,诃修捧书温习的时候,比以往多了丝沉凝。
“幸好我不是外来的妖,别人也看不见我,要不然今天都轰出去的,说不定也有我。”骆音绕着他的手腕打转,过一会儿又从他臂下穿过,懒懒地搁在他肩膀上。
诃修说:“阿音,你都化形几日了,为何还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骆音以为他在说自己占他便宜,忙从他身上离开,支支吾吾:“我……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靠着你太舒服,安安静静的,不似旁人那般聒噪。
诃修纤长白皙的手指翻了一页书:“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今天上午的时候,你为何突然去了静一师叔那里?”
骆音目瞪口呆。
“这你都知道?”
他明明看不到、听不见、闻不着,竟然还能得知她在做做什么?
诃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