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喻俨将那张字条装回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焦急短促的声音。
在说完这句话后,声音的主人还喘了几声粗气,显然是跑过来的。
喻俨的身体有些僵直,他猜到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那个荷包是灰白色的,大约孩童的拳头大小,有些老旧,上面没有任何花样,那个荷包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留给我的,如果你见到了那个荷包,请告诉我它在哪儿好吗?”
喻俨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知是太焦急了,还是刚刚跑的太过疾速,女孩的脸上带着潮红,眼眶也泛着水汽。
最最最重要的人!
喻俨不可避免有些愉悦。
“严总管!”
阿芜诧异地惊呼了一声,在看到他手里捏着的那个荷包时,很快又顾不上他的身份了。
“那是我的荷包,是严总管捡到的吗?”
小姑娘死死盯着严瑜手里的那个灰布包,恨不得直接动手从他手里抢过来。
“只是一个破布袋子罢了,不符合凌七小姐的身份。”
喻俨攥紧那个布袋子,这还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离小芜那么近,只要再上前一步,他就能摸到她的小脑袋,像小时候那样,抱抱她,亲亲她。
八年的阴霾,只一重逢,一布袋子,一契书,就尽数扫空。
不论何时何地,妹妹永远都是他的救赎。
但他不能那么自私,侯府千金不能有一个当太监的哥哥,他也不愿意让小芜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就是她眼前这个杀人如麻,早就已经被黑暗同化的太监。
“有些旧东西,该丢就丢吧,您可不是当初那个乡下丫头了,身边还带着这样的东西,恐怕会让人怀疑侯府的教养,还让人觉得凌七小姐小家子气。”
喻俨眯着眼,略带讥讽地说道。
“这是最重要的人给的最重要的东西,不是什么旧东西,也不是轻易可以丢掉的东西。”
阿芜冲着喻俨张开手,恳求他归还那个荷包。
“哦,既然是很重要的人,为什么不让他送你一个更好的荷包呢?”
喻俨嗤笑一声,也没有扣留别人东西的习惯,将那个灰布袋子归还到阿芜的手上。
在接到那个荷包后,阿芜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如释重负地将那个荷包拍在胸膛的位置,长长舒了口气。
“那个人现在不在我的身边,可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阿芜认真地说道,眼神执着,紧紧盯着喻俨说道。
“看来凌七小姐和你口中那个很重要的人有好多年不曾见面了,你又如何得知,他还是当初那个让人呢,或许他死了,或许他变坏了,早已经不是你幻想中完美的模样。”
喻俨紧了紧披风,看着穿着单薄的阿芜,恨不得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替她穿上。
“不论那个人变成什么样,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永远不会变。”
阿芜看着喻俨:“这种重要,是即便他满手血腥,我也愿意与他同下地狱。”
明明就是一个十一岁的黄毛丫头,个头将将到喻俨的胸口,说出来的话却老气横秋的,像个大人。
喻俨的胸口钝钝的,几乎无法呼吸。
“哧!还是个孩子啊。”
喻俨收紧身上的披风,表情有些阴沉:“七小姐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到时候冲撞了哪位贵人,至于刚刚那些话,也别逮着一个人就说一次,恐影响七小姐的闺誉。”
说罢,喻俨转身离开。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步伐略微有些踉跄。
“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捡到这个荷包。”
身后,小姑娘的声音依旧脆甜,似乎并没有因为他刚刚那番看似贬低的话生气。
喻俨的步伐又加快了,此刻只能用一句落荒而逃来形容。
他没想过,重逢后的第一场对话会是这样。
他的妹妹告诉他,即便他满手血腥,也愿意与他同入地狱。
可惜,他舍不得。
第114章 互换人生28
阿芜站定在原位,直到再也看不见严瑜的背影,这才将荷包挂回脖子的位置,然后理了理衣襟。这会儿她背着光站着,上眼睑朝下,浓密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洒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又站了许久,阿芜才往颐和殿的方向走去。
“你一个人跑去哪里了,犯傻也别拖累侯府,拖累爹娘。”
在离颐和殿还有一段路的地方,凌茁带着怒气,气势汹汹朝她走来。
刚刚明明叮嘱了凌芜,让她不要落单,不要在宫里乱跑,结果前脚刚叮嘱完,后脚她就跑没影了,天知道凌茁刚发现凌芜消失不见时心里有多惊慌。
这一趟进宫危机重重,且不说其他竞争对手如何,光是自家那几个姐妹,就有包藏祸心的。
凌茁不傻,早在贴身丫鬟巧心开始在她耳边不断说起爹娘偏心,凌芜的出现抢占了她地位等类似挑拨话题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方说了那么多,似乎就是想要挑起她对凌芜的不满,在三公主选伴读这样的敏感时期,凌茁很快就意识到了,是有人想要看到她们姐妹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而侯府之中会这样做,且有能力收买巧心的人选,寥寥无几。
凌茁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十一年来留给那些人的一直都是骄纵任性的形象,也庆幸那些人嘀咕了她,让巧心这个背主的奴才彻底曝光。
因为担心那些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些日子凌茁在巧心的面前也如她们所愿表现出刁蛮怨憎的形象,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能保证那些人没有留什么后手。
凌芜当了十一年的小村姑,虽然有几分聪明吧,未必懂深宅后院女人们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心肠可以狠毒到什么样的地步,要是在宫里头被人家陷害了,不仅害了自己,同样会拖累侯府里的其他人。
对于这个和自己互换了十一年身份的女孩,凌茁的态度依旧是矛盾的,有那么几分愧疚,也有那么几分嫉妒,这会儿她更多的不是担心凌芜,而是担心侯府,担心爹娘,说话不免就冲了一些。
“来的路上丢了东西,刚刚过去找了。”
阿芜分得清好赖,凌茁的话虽然冲了些,本意却是好的。
“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凌茁皱了皱眉,依旧带着几分不满。
“很重要,哥哥留给我的。”
说罢,阿芜绕过凌茁准备回房。
“大哥他……”
凌茁想说即便是大哥送的东西,也没必要在宫里头冒险,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凌芜口中的哥哥不是昌平侯府的大公子凌子怀,而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哥哥。
“还没有消息吗?”
凌茁一直都很抗拒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对于那个只活在凌芜口述中的哥哥也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不出意外,那也是她血缘上唯一的亲人了,凌茁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她以为,凌芜那么喜欢那个哥哥,应该在回到侯府的第一时间就拜托爹娘找回那个自卖自身的少年才对。
“当年他把自己卖到哪家牙行,或是哪户人家,总有一个知情人吧,这几年即便转手了,也是好查找的,恐怕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看阿芜不回答,凌茁意识到应该是还没查到什么消息,沉默了一会儿后,凌茁干巴巴地安慰了凌芜几句。
“那个……那个……”
凌茁曾经连凌子怀这个“亲哥哥”的醋都吃,容不下爹娘看重凌子怀胜过自己,对于喻俨这个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哥哥又能有多亲近呢,这会儿实在是叫不出哥哥这两个字。
“等找到了那个人,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的。”
所以,请分一点爹娘给她吧。
后半句话,凌茁没有直言。
对于凌芜来说,那个哥哥的地位是特殊的,对于凌茁来说同样如此。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是爹娘的掌中宝,心头肉,凌茁小的时候经常生病,时常要喝苦的掉渣的药汁,那个时候,都是娘亲范氏抱着她,好言好语哄着她吃药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凌茁也需要娘亲哼着童谣才能够入睡,即便是公务繁忙的爹爹对她也格外疼惜,只要休沐,就会陪她用膳。
范氏和凌尧栋占据了凌茁所有最脆弱的时光,对于凌茁来说,爹娘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她自私到连“亲生”哥哥都不愿意分享,以至于在身份刚曝光,凌芜被找回的那段时间,凌茁做了很多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