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安宁竟然要放过一个知道他身份且与他毫无关系的栗蔚云,这是把刀递到别人的手里,伸着脖子等着别人砍。
安宁也不是糊涂的,他观察了栗蔚云几个月,也算对她了解,知道她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能够看透事情背后厉害关系。
也更因为他对栗蔚云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他咽下果肉点点头“这个果子其实挺甜的!”
“出去出去!”孟青杨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在面前看着就来气。
为了那丫头深夜潜入赤戎军营,现在生死大事上,还说什么狗屁信任。
简直是色迷心窍!
安宁了解他的性子,既然当着他的面发脾气,说明他不会背着他动栗蔚云。
他站起身来,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他案前,拱手施了一礼“在下告退了。”
孟青杨抓一个野果就迎面砸去。
“滚!下次别来了,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安宁抓住野果道“多谢!”转身咬着野果出了帐子。
……
次日大军出战,栗蔚云留在后勤军中照顾重伤的士兵,叶军医看她精神不振,询问是否是天气暑热加上劳累所致,要给她检查。
她婉拒,她是因昨夜没有休息好。
昨夜她做了个长长的噩梦,梦见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横尸遍野,手足相枕,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刺鼻。
她踩着尸体一路跑一路的呐喊,没有任何回应,她寻不到一个活口,满眼皆是一张张因死前痛苦而扭曲的面容。
她跑了许久,可怎么都没有尽头。忽然她听到身后有人唤了句“姐姐。”
她回头望去,并没有见到孩子的身影。她继续的跑,那句姐姐却一直都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面前依旧是望不见尽头的尸体。
醒来后,她心有余悸,一直心神不宁。
今日几路大军与赤戎全面开战,这样的梦境让她心慌。
以前打仗她也因为忧虑过甚夜夜做梦,但都是美梦,是大捷凯旋之梦,多半接下来的一场仗便是胜的。
这噩梦意味着什么?是凶兆?
整日她都魂不守舍,一直在打听前方战况,心也跟着前方消息起起伏伏。
一连几日,她都做着差不多的梦,横尸、鲜血,独孤一人在茫茫日野中奔跑,寻找尽头。
因梦缘故,前两日她焦虑恐慌,但当前方的战况不断地传来,她的心情也慢慢的平复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她也从这次的战报情况中看出来,赤戎人这次举兵与去年不同。去年他们是下定了要侵吞大周决心,战场上拼力搏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这一次更像是在试探。
赤戎一旦稍有受挫立即撤兵,绝不恋战,前两日大周其中一路军受挫损失惨重,赤戎并没有乘胜追击,这与去年作战的方法截然相反,这也不是赤戎主帅娄奇台行军打仗的风格。
她猜想,一来因为赤戎去年惨败,目前还没有缓过来,二来便是桑山之战,七千赤戎军全军覆没,军中士气受挫。
这日她正在营帐中帮着军营为一名重伤士兵处理伤口,忽然听到外面有士兵大叫“胜了,咱们大周大胜,赤戎贼人退兵了……”
退兵了!
军医和帐中重伤的士兵顿时沸腾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伤。
她也激动不已,无论赤戎这次是试探还是下定决心,但这一次败北退兵,短时间内不会再举兵进犯。
境安大军回营后,军营中炸开了锅,将士们欢呼震天。
几位将领在帐中商议战后的诸多事宜。
关游露了一面便又去忙了,高景圭和小鱼阿泰与相熟的士兵一起的热闹。
絮儿这几天吃坏了肚子,身体不舒服在帐内木板床上躺着休息,她便独自在军营中走着,看着篝火旁将士们吃酒吃肉庆祝得胜。
忽然耳边有人轻声道“栗姑娘可以陪我喝场酒吗?”
她回头见到安宁手中拎着两酒坛,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第73章 把酒畅谈
栗蔚云没想到安宁竟然再次主动的来找她,还是请她喝酒,她稍有诧异,看着周围欢舞的将士,想着此刻自己也无事,没有拒绝安宁的邀请。
安宁四下扫了眼,见到身后不远处相对安静的地方,指了下,便请栗蔚云过去。
此时夕阳已经褪去许久,天色昏暗,远处的山峦朦胧不清,好似一卷晕开的水墨画。
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安宁将两坛酒放在两人中间,笑问“栗姑娘会喝酒吗?”
栗蔚云瞥了眼酒坛,只有成人头颅大小。
前世她酒量很好,和将士们经常是一起开怀畅饮,这一坛子酒完全不在话下。今世这这副身体,她还真的不知道。
这段时间她虽然有沾酒,也不过是小酌一两杯,谈不上会不会喝的问题。
“喝了才知道。”伸手拎起一个酒坛。
安宁诧异,面前姑娘还真个豪爽性子,他耸了下肩“说的是!”抓起另一坛酒。
两人对喝了几口后,栗蔚云放下酒坛,看见面前安宁用袖子抹了把嘴,噗嗤笑出声来。
安宁觉得莫名奇妙,不知道这笑从何起,却也被她感染的浅笑着。
“我以为安公子能够将你的文雅书生继续装下去,看来露出本性了。”
安宁闻言,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
“在栗姑娘面前我装斯文也是白装。”
“不见得。”
“何意?”
至少一直她都被他骗了,真的认为他是一个斯文柔弱的书生,若非是那夜赤戎军营他出现,她或许现在还都是这么的认为。
安宁见她不回答,沉思了下,也豁然明白。
“无奈之举。”
两人畅饮许久,从酒水谈到篝火,从远山谈到繁星,甚至从风俗谈到诗词文章,皆是闲话,无一句与境安军与赤戎与此次作战有关。两个人不像是身在军旅之中,反而似江南某个园林中的文人雅士。
栗蔚云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的畅快,自从当年离开境安军回到京城后,便发生宫廷政变,朝中动荡,满城风雨,李家也被卷进去,她说话做事都是思前想后,小心谨慎,再没有军中时候的恣意潇洒,也未与谁酣畅痛饮一回。
不知不觉中夜已经深了,栗蔚云觉得这副身体的酒量不行,现在酒劲上来,脸颊滚烫,头懵懵的,有些昏沉。
她揉了揉太阳穴,迎着微凉的夜风吹了会,稍稍的清醒了一些。
安宁看出来她已微醉,便未再与她对饮,将酒坛放在了一边。
“你什么时候回去?”栗蔚云将酒坛放在面前盘起的腿上抱着。
“明日。”
她轻嗯了声,他的确是该尽早些回去,这一次他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虞县那边即便是有人为他掩护,监管的官员也不可能没有丝毫的察觉,再迟怕是要出事。
“你呢?”安宁反问。
栗蔚云愣了下,沉思了片刻,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篝火,将士还在热闹的欢庆,不到下半夜是不会休息的,这样的军旅生活虽然粗旷,但真的适合她。
她不喜欢朝中的尔虞我诈,也不是一个能够呆在闺阁中只谈胭脂环钗的女子。
留在境安军中,是她期望的,但栗父栗母那边如何交代?
栗父虽然心疼女儿,终究还是容易说通的,但是栗母却是难劝。她连关游从军都心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更别说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了。
她终究是占着栗蔚云的身体,对栗父栗母虽说没有太深的感情,却有一份责任。
她着实有些为难。
安宁看出了她的心思,他让小西查了她这么久,了解她和她家中的情况,此时便开口对她道“若是你想留在军中,我可以求孟将军帮忙。”
若是孟将军想留下她,而她又乐意,栗父栗母那边自然就容易劝服。
“多谢安公子了。”她提起酒坛与他的碰了下,昂首欲再喝一口,安宁立即的伸手抓住了她的酒坛。
“谢意我领了,这酒别喝了。”
她也知自己喝的多,不勉强,笑着再次道谢。
安宁看着她头有些晕晃,夜间诺木原的风凉,怕她受寒,便拉了她一把,扶她起身送她回帐。
栗蔚云没有拒绝。
刚到帐前,高景圭三人也过来,三人亦是满身酒气,但并未醉,看来是遵守境安军的军规,严禁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