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说……”商杉悄悄地后退着,然后一边嚷一边头也不回地往楼里跑,“真是可惜你了!”
周与肆看着商杉落荒而逃的背影,揪着的心突然舒展,晃着头轻呵出声:“像你能说出的话!”
可是,他多希望她不这么说。哪怕多嫉妒一下,多在意一下也好。
——
回安平那天真的就如那个时候的梦境一般,一大团的雾缠绕着山峦。不同的是,来迎接商杉的只有一狗而已。
“难道商戈已经知道我考得很差了?所以才不来接我的?”
商杉内心隐隐不安,但她不死心,绕着镇口大树和桥墩转了好几圈,巴巴地祈祷着商戈是藏在了某个地方还像他小时候那般爱躲起来趁她不备吓唬她。
可这地方就巴掌点大,没来的人就算是你掀了整块地皮也不可能找着。直到小黄朝着过路的一辆黑色轿车狂吠不止,商杉才从桥墩下钻出来。
轿车碾过桥面上的烂泥路,卷起尘土,全扬在了商杉身上,弄得她灰头土脸。
冲着轿车尾骂了几句脏话,再接着朝地上“呸”了几声后商杉心里才算勉强过意。
商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转过身,就看见商戈神色紧张地跑来,顿时有些心虚。
但心酸强过了心虚,商杉吸了吸鼻子,搓着冻僵的手,委屈吧啦地望着商戈:“你怎么才来?”
看着商杉脏兮兮的小脸蛋,商戈原本绷得紧紧的眉毛一下子就变柔和了。他望了一眼驶上蜿蜒山路的轿车,取下系在脖上的围巾替商杉一圈又一圈地围好,接着拿过她抱在怀里的包背在身上。
“来晚致歉!”他一本正经。
好,好官方!商杉撇嘴,但心里明显是高兴了。她攀上商戈的胳膊,发号施令道:“回家!”
商杉大步地走在前头,商戈连连回头看那辆已隐没在崇山绿树之间的小轿车。他也不知道,商杉今天错过这辆车究竟是好是坏。
究竟日后是会怪他还是不怪?
第14章 13
镇上各式各样红红火火的年货多起来,小孩子将擦炮扔得噼里啪啦响的时候,商杉才迟钝地感觉到春节临近了,寒假已经过半。
阿爸阿妈一大早就将放在杂货房里的大红灯笼找了出来,那还是商戈和商杉好几年前去老匠七那儿学做的。
每到年三十晚上,阿爸就会挂在门前屋梁上,挂一晚,初一一早就赶紧收好,留待明年再挂。
红彤彤的大灯笼听说是越大收集到的鸿运就越多,许下的愿望实现的可能性也越大。
当时到底是有什么迫切希望实现的愿望才将灯笼做得这么大了呢?
商杉看向一旁用鸡毛掸子认真扫尘的商戈。细小的扬尘像吹散的蒲公英在他四周飞舞着。商杉拧起眉,她记得商戈当时也很努力地想把灯笼做到最大。
你当时又许下了什么愿望呢?商戈。
——
“喂?喂?你找谁?”
年三十的晚上,商家一家人正围在一起看春晚,电话突然响了。商杉靠得最近,提起话筒问了几句,电话那头的人却不说话。
商杉以为是打错了,没多想便直接挂断。可是很快那个号码又拨了过来。
商杉叹口气,视线从电视机上移开,有些烦躁地再次问道:“喂?”
“……”
还是不说话,商杉的耐心被磨光,正打算再次搁下话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烟花绽放的“砰砰”声通过电流传进她耳里。
“C市的烟花展开始了。新年快乐!”
嘟,嘟……
“谁啊?”
“嗯?”商杉看向商戈,他的脸被火炉的光映得红红的。商杉想:烟花的颜色照在脸上大概是比这还要好看上百倍的颜色吧。她缓缓张了嘴,凭着对那声音的熟悉,“周与肆。”
商戈喉结滚了滚,“谁?”
“周与肆,杨老师的那个外孙。”
“他打电话给你做什么?”这是阿妈问的。但商杉看了看商戈,看他咽了咽喉咙,似乎也是想这么问的吧。
商杉放好话筒,也表现出不懂的样子,反问:“是啊,打给我干什么呢?”
——
廖明予看着周与肆收起手机,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给谁打的啊?”
还打了两次!
“你不认识的人。”
“……”廖明予默默看了看手上的手机,没有一通电话,就连一发短信也没有。
“看来你的家人是真的把你抛弃了!”周与肆偏要戳别人伤口,说得贱兮兮的。
心里本就郁结,还被这样硬生生地往伤口撒盐,廖明予气急败坏地仰头吼道:“你不也是!你妈把你丢在这里好多年了吧!你也是被抛弃的!……”
“廖明予!”周与肆原本气得很,眼睛鼓得通圆,拳头捏得紧紧的,因为太过用力微微发着颤。
但看到廖明予那头一直舍不得剪掉的长发在风中无比凌乱后,他笑了,拳抬高轻轻擦过嘴角,“要打架吗?”
“蠢货!”明予的怒气被他这句话消下去,活动了一下肘关节与指关节,粲然一笑地很有魄力道,“打!”
就这样背倚着桥栏,两个人半蹲下来同步地拿出了手机。
……
“左!你左边呐!……哎,对!……后面后面!快点!”
“周与肆!你自己怎么不……”
“咳……我挂了!”
“靠!你这么low的!”
“砰!砰!”
烟花展还没结束,五彩斑斓的光将整片墨蓝色的天照得像是彩色画。桥上父母携着孩子来看展的很多,谈笑声有些扎耳。
“要不我们回去吧?”GAMEOVER的字样出现在手机屏上,廖明予关了机对周与肆道。
“不等你哥的电话了?”
“嗯。不等了。他们可能是真把我抛弃了。”嘴上这样说,关机铃结束的那一刻,明予的心还是沉了一沉,就像石头沉入海底一样,重重的,闷哼一声,没了影失了踪。
周与肆看出明予眼里的失落。她的眼睛平日里总是亮亮的,很好看,如今却在烟火的映衬之下也是失了色的,暗暗淡淡。
他还记得,刚从国外回来的那一天,明予恰好被她妈放在他们家,黑顺的长发耷拉在背后面。
周与肆从来没见过明予的妈妈,只是听杨新业提起过一次。应当是什么亲戚,但属于七大姑八大姨中的哪一个,他也不记得了。
也许是因为同样没有父母疼爱,周与肆和廖明予很快就玩到了一块。每次廖家有什么事,明予就会到他们这儿住上一阵子,最后都是她哥廖节飞来接她。
明予上初中后,周与肆就很少再见到她来家里了。他以为,他们家终于变得和谐美乐了。看来,并不是的。
“哎?”两人走了很远的路,经过一个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明予抬手指了指。“要喝啤酒吗?”
周与肆摇头:“我不会。”
“切!喝酒还要什么会不会的。倒嘴里咽下去不就行了。”
……
杨新业包了辆的士车,满C市地找这两个孩子。他知道他俩今天心情不好,也允了他们出来看烟花,还嘱托了千万带上手机好联系。结果快零点了,没一个人的手机是能打通的。
绕着看烟花的点儿转了一圈又一圈,杨新业心里这个急呀!给两孩子的父母打电话也是没人接听。
“这是要把老头子我的心脏病给急出来呀!……哎,师傅,那边停一下!”
街边的绿皮垃圾桶旁瘫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活像是俩打垃圾场里出来的小乞丐。
杨新业下了车凑近一看。可不就是家里那两麻烦精!一人手中攥着一个啤酒瓶子,连头发丝儿都捎着满满的酒气。
“哎!”老人叹了口气,有些费劲地蹲下来,拍了拍周与肆的脸,又拍了拍明予的肩,“醒醒,醒醒!”
廖明予似乎是先有了知觉,吸吸鼻子,推了头枕在她锁骨处的周与肆一把,“哎!好像是你妈来接你了哎!”
“屁!是你哥来接你回去了吧!”周与肆扭了扭酸软的脖子,徐徐地坐直身子,睁眼楞楞地看着面前的人,而后摇着廖明予大笑,“哈哈哈哈,真是你哥,你看嘛,是个男的,我就说是你哥……你哥……”
“是吗?”廖明予也睁开眼,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这个人,然后她也大笑,“是个屁!这是个糟老头子!我哥好看得很,怎么会是糟老头?哈哈哈!没来,他们都没来!那我们继续喝!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