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第一次说那么大段话,还是为了丞相之事去说服别人,不由得苦笑一下。
许久的沉默之后,琉悠依然是望着窗外的树下,遥远的歌谣穿过层层花枝落到他的面前。
“你说服了我,”他静静地说,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这么多年来,你倒是第一个说服我的人。”
“是因为没有人敢来说吗?”白冥莽自嘲地笑笑。
琉悠有些疲惫地靠回椅子,揉着额角,没有回答:“外面的,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琉苏穿着层层叠叠的华服,咬着嘴唇走进门,她身后还跟着琉永靖,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你也起来吧。两件事我都答应了,再这样跪着让别人看着像个什么样子。”琉悠对白冥莽挥挥手。
白冥莽站起身,双手拢袖和琉苏站在一起,两人对视一眼,琉苏朝他眨眨眼。
白冥莽皱着眉瞥了一眼跟进来的琉永靖,其实开始他就听见了外面有人,但没想到琉永靖会一起来。他来做什么?
“爹。”琉苏笑嘻嘻的,走上前去给琉悠捏了捏肩膀。
琉悠哼了一声,酸溜溜地说:“你这一趟怕是来空了,用不着你帮他说话!”
“您这是说哪里的话呢,我可不是来帮他说话的,我肯定是来看爹你的啊。”琉苏用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道,晃了晃琉悠的胳膊。
琉悠黑着的一张脸总算好看些了,这时却见琉永靖走上前,跪在琉悠面前,说:“族长,属下有一事相求,望求族长准许。”
白冥莽抿起唇用视线的余光看他,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琉苏退到了他身旁,伸出一只手勾了勾他的手指,暗示他宽心。
“你说。”琉悠冲他抬了抬下巴。
“白冥宗主年少有为,能力过人,但他尚未迎娶小姐,只算得上一个外人。族长虽然已经答应他的两个请求,但属下……”琉永靖顿了顿,继续说,“属下并不认同。”
琉苏脸色一变,刚还想说什么,但琉悠却先一步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琉永靖,此事我意已决,难道你还想改变什么?”
“属下别无他意,只是觉得,他既然有求于琉族,那么就应该拿出自己的实力,得到大家的认可。”琉永靖低着头说,态度不亢不卑,也没有因为琉悠的一丝不悦而慌张。
琉悠的眉头紧锁:“你三番两次纠缠他的事情,我也早已告诉过你,不要多管闲事。”
“族长,这不是多管闲事……”
琉悠似乎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说,刚要打断,白冥莽在一旁道:“琉族长,其实他说的没有错。”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诧异地看向他。
“不管是提亲也好,还是请求将燕丞相的骨灰葬于琉族,终归是我有求。既然是我提出的要求,自然应当展现自己的实力,得到别人的认可。”白冥莽说着,看向跪在地上的琉永靖,“不知……是想如何考验我?”
琉永靖抬起头好不躲闪地直视他,眼中跃动着有些狂热的、棋逢对手的兴奋:“不需要太麻烦,和我打一场!”
“好。”白冥莽点点头,平静地答应。
琉悠和琉苏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人就这样说好,完全不打算给其他人插嘴的机会。
第92章
场地就在琉族祭祀之地外的一片空地上,见证的人有琉悠、琉苏,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族中长老。琉族的那些人听说琉族羽飘士首领要与将要迎娶琉苏的上凌宗宗主比试,都兴奋地涌来围观,将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场地中央,白冥莽和琉永靖分别相对而立。白冥莽抽出腰间的软剑“乌斐”,注入内力后形成一柄长剑,在空中微微一挥,看向对面的琉永靖,挑了挑眉:“琉兄弟不需要武器吗?”
琉永靖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空中飘落一片琉羽花的花瓣,被他捏在手中,一道柔和的光闪过后,一把长刀握在他双手之间。
白冥莽的眸子闪了一下。他见过琉苏用这种灵术,被称作“羽万仞”,只要是拥有琉族血脉的人,运用这种灵术,可以将任何一种与琉羽神木有关的部位化作自己想要的武器。
“来吧!”琉永靖扬起下巴,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的高傲。
白冥莽将剑锋划破空中,却并不急着出手,而是侧眼向场地外看了一眼。这一个动作让他的侧脸有了些凌厉的视感,眉目间流露出多年来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肃杀之气。
但只有看到他眼神的那个人,才看得到那当中有着怎样的前所未有的温柔。
琉苏袖底的手紧紧地攥起来,一层一层的汗隐隐向外冒。琉悠看见女儿紧张的眼神盯着场地中的那人,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阿莽咯。”琉苏几乎都没有仔细思考,脱口而出。
琉悠点点头又收回身体,没再说话。琉苏等了半天也没见琉悠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道:“爹,您觉得呢?”
“唔,说不好,我几乎没见过这小子的实力。”琉悠说,“但当年他就能在燕连恒第一个侥幸逃生,这么多年了,应该还是有长进才是。”
琉苏想了想,燕连恒和琉永靖相比,虽然琉永靖可以以一敌百,但明显燕连恒更加令人感到畏惧一些,所以心里就宽慰多了。但很快她又有新的烦恼了:“爹,可是比试没有规定不能使用灵术,如果琉永靖用灵术,阿莽只是个用内力的普通人,这怎么能……”
“比试没有限制,那就要看他的随机应变能力了。”琉悠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在琉苏看来,她爹完全就是在装高深,琉悠那点心思她早就了解了,于是有些不屑地撇撇嘴。
琉悠看到琉苏的反应,摇摇头道:“算了算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胳膊肘都往外拐。”
场地内,琉永靖眯起眼盯着白冥莽,见白冥莽没有要动的意思,他隐在袖子下的手半伸出,在空中缓慢划出一个弧度,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脚边的琉羽花瓣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微微颤动中,竟然是漂浮起来,跟着琉永靖手指在空中旋转,花瓣圆润的边缘形成一个十分赏心悦目的轨迹。
琉永靖的左脚一步向前,花瓣组成的轨迹竟像一条鞭子般被甩了出去,直直地朝白冥莽冲去!
白冥莽一手拿剑,另一只手成掌推出,迎住向他冲来的攻击:“琉兄,这次不会再用毒了吧?”
琉永靖虽是用内力驱动花瓣,但怎样也不可能抵过内力深厚的白冥莽,在那抵挡一击中,花瓣被砸得七零八落地落向四周。琉永靖估计自己也想到了上次第一次见面不光彩的出手,眼神闪烁着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白冥莽似乎毫无察觉,继续火上浇油道:“反正也没关系,有什么招数尽管用便是了,在下一一奉陪……”
他的话未说完,琉永靖便挥刀向前,直取他的要害之处。白冥莽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侧身躲开这一击,一手向琉永靖的手腕抓去。
琉永靖冷笑一声,手腕一翻,长刀向白冥莽腰间划去。白冥莽微微皱眉,另一只手的剑像一条蛇一般缠住琉永靖的长刀,将它拉开。
正在拉锯之时,琉永靖反身向后,放开那把刀,刀离他手之时便化成一片花瓣。手中束缚的力道突然消失,白冥莽一霎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在这走神的一瞬间,琉永靖已经一手劈向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掌一翻,落于他手中的一片花瓣又化成一把刀。
感觉到身后袭来的掌风,白冥莽上半身向前倾倒,同时乌斐从右手脱手而出,在他的腰间缠绕一圈,又从他的左方冲出,刺向琉永靖。
琉永靖没有来得及防备,猝不及防被乌斐一击穿过手掌,瞬间鲜血就顺着手腕滴在地上,周围观看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叹。
白冥莽收回乌斐,在半空中血珠就被甩去,回到手中时已然崭新如初,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碎光,如同一条冰冷滑腻的蛇的皮表。
琉永靖不愧是受过良好训练的侍从,多年羽飘士首领的经历也让他培养了极高的战斗意识。面对流血不止的手他也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然后向后退了几步,结束两人的近身纠缠战。
白冥莽微勾了勾嘴角,挥出手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