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大意了,忽略了自己在第一个时间节点对剧情做出的改变可能导致的蝴蝶效应,导致在第二个节点的时候他先入为主地对剧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沈空深吸一口气,跟在向着敞开的大门内鱼贯而入的其他人的后面走了进去。
熟悉的简约装潢和几何切割般冷硬的设计在微冷的灯光下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但却仿佛有种奇异的魅力,整个风格比起八年前更加整体化,也更加独具一格,进一步地确认了沈空刚才的猜想。
现在看来,如果想要弄清楚现在的剧情到底偏离到哪个地步,就必须要从八年前开始思忖考量,而不能简简单单地根据系统给出的那个建议的故事脉络来进行反向推测了——他上个节点就直接选了最简单轻松的方法,现在脸都被打痛了。
沈空不动声色地看着电梯内窄小屏幕上的数字缓缓地上升着,心里难得地感受到了点雀跃和激情。
这个工作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向来喜欢挑战,那种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刺激和心跳才是他感到自己真切活着的见证,困难的,复杂的,难以攀登的,无法征服的,总是能激起他的求知欲和好胜欲。
他本来以为韩隶是本摊开的书,虽然其中有些段落没有摸透,但是不妨碍他感到乏味。
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沈空将手指缓缓地蜷起又伸展,感到血液从心脏泵到冰冷的指尖,被睫毛掩在其下的眸中是真切的兴奋。
他现在对自己这个任务对象的兴趣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来源于系统发布的任务或者是自己这个临时身份负担的接近任务——他对那个被掩盖在商业新贵,乖乖学生的伪装下的真实模样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从十几岁就开始的伪装,实在了不起啊。
沈空赞叹地微微勾唇,面色不变地跟着电梯里其他的人走了出去,来到了被包场的晚宴场地。
几位在演艺圈资历颇深的老前辈,和投资商,导演以及制作人坐在首位,其余的座位就没有那么讲究了,沈空选了个不算太偏,但从那个角度又正好可以将大部分场地尽收眼底的位置坐下,然后静静地冷眼观察着场上的动向。
韩隶是在他们落座好一会儿之后才来的。
场上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热闹了起来,虽然韩隶的脸上带着应酬的礼貌微笑,但是整个人却仿佛被一种奇怪的距离感所笼罩,阴郁的眉眼间总有种不怒自威的冷肃感,除了裴修然之外,很少有人敢上前与他主动搭讪。
他只是端着一杯酒,心不在焉地抿着。
虽然脸上表情温和带笑,但是却和场内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一双漆黑的眼眸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感。
沈空安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韩隶,犹如藏身于黑暗中蛰伏窥伺的兽,耐心而沉着地等待着,观察着,寻找着,将对方的每个微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刨出来掰开了嚼碎了审视,搜索着可能的破绽。
就在这时,韩隶眼睑微抬,漆黑的眼珠转动,准确无误地向着沈空这里看来。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交。
作者有话要说:呵,让你们再说我短小
第三十九章
虽然沈空知道自己现在坐着的这个角度, 对方最多只能看到自己一个模糊的侧影,但还是不由得心头微微一跳。
他收回目光,垂眸抿了一口杯中酒液。
荡漾的猩红液体的在灯光下反射出粼粼的微光,倒映在他的眸底。
身边热闹的杯盏碰撞声与喧闹说笑声仿佛烟雾一般围拢在他的身边,棉花似的堵塞住他的口鼻和双眼, 带来一种朦胧而昏沉的古怪感觉。
沈空一惊,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具身体,好像……酒量不太行?
他喝的也确实不算多, 只不过是在最开始应酬的几波推杯换盏中半推半就地喝了半杯,再加上他自己从来都是千杯不醉的体质,也经受过专业的训练, 从来在酒桌上只有喝倒别人的份, 哪有过喝了两口就自己的头晕的经历?就连程晨的身体都能喝酒,哪想得到这个在娱乐圈浸淫了这么久的演员竟然是一杯倒!
沈空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抬眼看了眼刚才韩隶坐着的位置,发现座位上已经空了。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没想到刚才在自己出神的一小会儿韩隶就离开了, 他现在的水平在酒后退化的也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其实离开了也好,毕竟之后总有机会,总比在自己的这种状态下遇到要好得多。
沈空晃了晃脑袋, 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在不惊扰其他人的情况下站起身来, 悄悄地走出包厢。
他脚下有点发飘地找到了卫生间,伸手拧开水龙头。
哗啦啦的清澈水流冲击着洁白的水池,冰冷的破碎水滴从溅到了沈空按在洗手池旁的手背上, 带来一丝沁凉的冷意。
他埋下头捧起水,简单而粗鲁地向自己的脸上扑了两把。
冰冷的水流将皮肤上的温度迅速带走,沈空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感到自己的头脑瞬间清醒不少,他撸了把自己被沾湿的额发,抽出两张纸巾擦干了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走廊中十分安静,有微凉的气流从走廊的尽头送来,沈空不由得在原地驻足了片刻。
他微微眯起双眼,让微风将之前在封闭憋闷空间的混浊气息全然带走。
就在他出神的霎那,走廊尽头的门突然被拉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形裹挟着寒凉的冷气走了进来,男人抬眸向着前方看来过来,灿若寒星的眸子正好对上了沈空转来的目光,目光相接的瞬间,两个人都不由得微微愣怔了半晌。
韩隶……?
沈空的心思迅速转动,脸上挂上了孟明轩无害的微笑,有些惶恐地打招呼道:
“韩总好。”
韩隶的眼眸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拄着手杖走了过来。
沈空垂下眼,遮住眼眸中深沉的暗色,唇微抿着,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要知道,孟明轩这个身体实在是不耐酒力,现在他的大脑还在被酒精支配的状态,这不是和任务目标搭讪的好时机。
韩隶和他的距离逐渐缩短,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步伐。
他的目光停驻在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小明星身上,将对方湿漉漉的睫毛和额发以及仍带着些酡红的颧骨尽收眼底。
不知道为何,韩隶心下有些烦躁,他收回目光,沉声问道:“怎么不进去?”
沈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回答道:
“谢谢韩总关心,我只是有点头晕,出来醒醒酒。”
韩隶喜怒不明地垂眼注视着他,一种诡异粘稠的氛围在二人间蔓延,令人几欲窒息。
在那天和孟明轩见过一面之后,韩隶就派人去查了这个小明星的所有底细,从他进入演艺圈以来的摸爬滚打到为了向上爬的不择手段,再到……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弟弟自以为隐蔽地派人去寻找和雇佣他,然后将他安排进了《归元塔》的试镜中。
韩隶的手指在手杖的顶端上轻轻地摩挲着,心下的烦躁感愈发鲜明。
仿佛心房中关着只左冲右突的猛兽,在胸腔内叫嚣着愤怒和毁灭的欲望。
他不知道韩子濯怎么知道自己在寻找的类型的,但是不得不说,他这次的选择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先一点期待的火苗再一次被压抑进冷沉绝望的灰烬中,令他感到分外的……愤怒。
如果是以韩隶平常的作风和习惯,他会先顺着韩子濯的计划行事让对方放松警惕,放出些真实的消息麻痹对方,然后这颗安排在他身边的探子就成为了他能够掌握的喉舌和棋子,韩子濯的眼线也成了他的提线木偶。这件事对他简直轻而易举。
毕竟包养个小明星对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反倒是他之前一直在私人生活方面的冷淡和洁身自好更让人难以接受。
而且还能防止那些人再绞尽脑汁往他床上送人,简直是一举两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有某种古怪的情绪作祟让他无法容忍接下来的走向——许是对残次品的愤怒,也或许是对自己的厌恶,或许是……心中还尚存的一丝希冀。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