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是?”俞锦绣看了一眼饭店,又想着这年头下馆子搓一顿的人总归没那么多,便恍然大悟,“你也是来吃喜酒的吗?”
方凯点头,他是新娘子的堂弟,像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他肯定是要到场的。只是工作实在太忙,没有时间把堂姐从家里送出去,到底是有些遗憾。
方凯这么一说,俞锦绣才突然想起方薇薇好像是向她提起过这么一个人。身材高大,性格温良,子承父业做了个小警察,每天忙里忙外,但也乐在其中。这样说来,方凯就是这个人了!
两个人还真没想到彼此之间居然还存在着几分微妙的“亲戚关系”,正感慨着缘分弄人,方凯突然问,“对了,刚才看你一个人站在路边,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你没事吧?”
方凯的眼神充满着担忧,他是真的担心俞锦绣。
起初在路灯下看见她时,他还没回过神来,只在想人靠衣装,但也不仅仅是靠衣装,真正的美人,她的优雅一定是由内之外散发出来的。他正瞎想着,一缕微风拂过,吹起了她的发丝,她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由骨子里透出的气质几乎是浑然天成。一时之间,方凯看呆了,再反应过来时,他才认出了她。
“没有,我和哥哥感情好,想到他以后就不在家里住了,有些伤感而已。”俞锦绣含含糊糊道。
其实这也不全是假话。
她和哥哥的感情虽不算亲厚,可从小一起长大,她若是真遇到了难事,第一个想到的不会是俞承光,只会是俞承国。从小到大,在她的心底,若说俞振发是一棵大树,那么俞承国就是一株小树。这两棵树就杵在家里,不论遇到了什么刮风下雨的糟心事,她都不怕。
没想到,现在,大树不愿意守在家里了,而小树也该离开,建立一个自己的家庭。
俞锦绣不爱为难自己,只是怅然若失而已。方凯还挺能安慰人,在边上念叨着,一会儿说俞承国以后肯定会经常回家的,一会儿说以后她就多了一个姐姐,她妈妈就多了一个女人,一家人其乐融融,小家庭就能变成一个大家庭。他说的都是最质朴的话,却真的说到俞锦绣的心底去了。
她想,或许是她太悲观了。
也许是因为陈秀蓉突如其来的反击,也许是因为这些天与俞振发的恶劣关系扰得她心神不宁,俞锦绣想,她是该振作起来了。
简单的婚礼仪式开始的时候,俞锦绣坐在离新人最近的那一桌。
俞锦绣挽着陈婉妹臂弯,一只手轻轻她的手上。
她的手不大,尚且不能紧紧包裹住母亲苍老的双手,可是,她在极尽可能地锻炼自己的臂膀,只为了能永远为家人遮风挡雨。
婚礼的流程与后世差不多,俞承国拿着话筒说了一番自己对妻子的爱意,而后感激双方父母的辛劳,最后又多谢宾客的祝福云云。方薇薇站在他的身边,穿着一身洁白美丽的白纱,纱裙拖在地上,走路的时候总不方便,她每往前走一步,她的妹妹就会帮她理一理裙摆,真挚而又温暖。
俞承国说了一通话之后,他将话筒递给自己的妻子。
方薇薇看起来很诧异,大概这是俞承国的心血来潮而已,之前两个人并没有商量过让她发言。女孩子嘛,脸皮子都薄,哪好意思拿着话筒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呢?正当大家都以为方薇薇一定会羞涩地推开他时,她居然接过了话筒。
方薇薇笑了笑,拿着话筒,视线没有投向台下的宾客。
俞锦绣不自觉地屏息,她看着陈婉妹,发觉自己的母亲也在期待,那是紧张而又骄傲的眼神。
她紧紧盯着俞承国,认真地说,“有人说女同志出嫁之后就要从夫,但我父母对我的教育是,我首先是我自己,之后才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所以,我在这里和你约法三章,结婚之后,我们还是能像现在这样互相尊重,深爱对方,行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有情人终成眷属
方薇薇这话说得也真是怪肉麻的,什么爱不爱的,大部分宾客只在外国人演的电影里才听过这样的台词。
在不少长辈的眼里,女孩子家家就得矜持,就得乖巧温顺,在这样的场面,方薇薇争着抢着发什么言呢?
对于方薇薇的大胆,有人不敢苟同,可俞锦绣听着她说的话,却湿了眼眶。
在上一世,她参加过不少婚礼,年轻时参加的是朋友们的,年纪大了参加的则是老朋友的儿女们的。
在婚礼现场,多少新人提起自己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而每每提到这些过往时,他们或是被当时的气氛感动,或是念及两个人在辗转之下终于走到一起万般感慨,最后总是会相拥而泣,久久无法平静。
这般那般的婚礼,并不是不打动人,可俞锦绣却从来没有哭过。
因为她深知感情有多脆弱。
之前还你侬我侬的一对爱侣,说不定在不久之后恶语相向劳燕分飞,之前还清晰嘹亮的情话,说不定在不久之后就被人轻易推翻,散落在风中,无声无息。
就是因为知道美好易碎,她才更加懂得如何珍惜,如何经营。
此时,方薇薇的眼中泛着泪,她直直地看着俞承国,并不是逼着他必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许下一个承诺。她只是想要在此时此刻提醒他,也提醒自己,勿忘初心。
谈恋爱的时候当然是对彼此有求必应的,对方提了什么要求,只要原则上没毛病,那就可以满口答应下来。可是结婚之后呢?婚后的生活枯燥乏味,有太多的难关要过,这个时候,两个人必须携手去闯过每一关。也恰恰是因为人生的不确定性,两个人在一起才更加要包容彼此,并遵循自己曾经在最稚嫩的时候许下的豪情壮志。
说到底,不过是搭伙走过一生而已,可其中的蜿蜒曲折,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完全的。除了当事人,没人能解释,没人能体会。
方薇薇落落大方,可还是说得动情,当她忐忑地看着俞承国时,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俯下身,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俞承国将她揽入怀中,用力地点了头,方薇薇的笑容立马绽放开来,如最娇艳的花朵。
她很少流露出小女人姿态来,可现在,她的一颦一笑,却如此动人。
俞锦绣笑着,却感觉自己仿佛笑出了泪花。
重活一世,她必须活得通透,否则只能继续像上一世那样,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这日子没法过。她可以平静地面对一切,可以坚持自己的心,那是因为,该经历的或是不该经历的,她都经历过了,没什么可以让她太介怀的。可是,方薇薇不一样。
方薇薇比俞锦绣大几岁,以雅城人乐意算虚岁的习惯,就是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二十五岁而已。才二十五岁,她就已经深知自己想要什么,无法接受什么,俞锦绣打心眼里佩服。
有情人终成眷属,目睹一对新人动情的拥抱,台下也没人愿意说闲话了。俞锦绣看了一眼陈婉妹,调侃道,“以后我哥的心可就属于嫂子了,你心酸不?”
“不酸。”陈婉妹也笑了,“你哥要是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我比谁都开心,难道还真要跑去他们那儿瞎掺和?”
俞锦绣这就放心了,她一乐,慢吞吞道,“还是我嫂子运气好,遇上一个好婆婆。”
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祝福下从简易台上走了下来,方薇薇穿着高跟鞋不好走,难得撒了个娇,俞承国就扶着她去喝口水。两个人携手走着,方薇薇的父母突然走了过来。
结婚之后就得改口叫爸妈了,俞承国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了这样亲昵的称呼,逗得老丈人和丈母娘乐得合不拢嘴。
俞承国平时不苟言笑,可在单位里也算是会做人的,这会儿面对方薇薇的父母,却很难为情,在不自觉间,耳根子都红了。
方薇薇的父亲笑着说将来就习惯了,又给了妻子一个眼神,方母立马会意,对俞承国说道,“薇薇看起来精明,但打小被我们惯坏了,什么事都不会干。你俩结婚了,有什么都得学着慢慢来,不要急,也不要怨,两个人和和气气,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父母的话,方薇薇的鼻子有点酸。
俞承国点头,“妈,您放心。我——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