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沉重的宋落青一夜未睡,她今天在陶然庄和哥哥互相嘲讽了一番。她又急又气,从庄子上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陈奎等人劫持陆晚晚。
她跟了上去,看到有人藏进了巷子边的杂物堆里。
当时她以为是陆家老三那个哑巴,却没想到老天爷送给她一个天大的礼物。
是陆晚晚!
宋落青喜欢谢怀琛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谢怀琛连看都不爱多看她一眼也不是什么秘密。
陆晚晚和谢怀琛交往过密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就连她自己也看得出来,谢怀琛看她们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就在那一刹那间,她想出了一个法子——将陆晚晚送给哥哥。
他最近不是对她日思夜想吗?
只要哥哥得了手,哪怕谢怀琛再喜欢,总不至于还能惦记一个身子脏了的女人。
再则,她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走,无人知无人晓,又没什么风险。
退一万步讲,就算谢怀琛知道是她将人带走,还能大半夜上门要人不成?只要她咬死没见过陆晚晚,他拿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成平王府权势通天,圣上之下,便是成平王。
结上这一门亲,满朝上下,还有谁能比镇国公府更风光的?
男人娶妻,不就像江湖结盟吗?当然是找更有势力的人结盟友,如此,对自己的利益才是最大的。
成平王府是镇国公府最好的选择。
宋落青很自信,没了陆晚晚,谢怀琛总有一天会接受自己。
她的怀琛哥哥玩性大,陆晚晚不过是个比较特殊的玩意儿罢了。
早晚都会腻的。
她将人送去了宋时青的住处。
洗漱完毕,她躺到床上,因为兴奋,睡意全无。
她看着轻纱帐上绣的朵朵桃花,心里七上八下。
捱了半晌,总算熬出些许睡意,迷迷蒙蒙之间,听到前院传来的声响。
——谢怀琛找上门来了。
她派丫鬟去打听消息,得知谢怀琛竟带了三百家丁到成平王府前,大有强行寻人的架势。
她顿时睡意全无。
若是父亲知道她私抢了陆晚晚,再疼爱她,也难躲一顿责罚。
父亲不在乎她惹不惹事,只在乎她惹的事他能否解决——今日谢怀琛带了家丁来王府,明日朝野上下便都会知道成平王府强抢民女,兹事体大,父亲兜不住。
她吓得脸色雪白,披了衣裳便往大门跑去。
方至中庭,便和王爷夫妇相遇。
成平王见到最心爱的小女儿,拧了拧眉,道:“夜里风凉,你出来做什么?”
“我……听说有人来闹事,所以……”她有些心虚。
王妃自是知道自家女儿对谢怀琛的心思,她道:“想必你也听说是谢怀琛了?也不知他今夜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闹这么大阵仗。”
宋落青安抚母亲的情绪:“母亲别担心,或许只是误会。”
她搅着手绢,心就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事到如今,她只盼宋时青争气些,早些将事情办成。
否则便不好办了。
————
“小公爷,您别为难小的,别说您要找的人没到过府上,就算是到过,小公爷如此声势浩大,也委实不得体。”
成平王府前院管事已经冒了一身的汗。
谢小公爷声势浩大地来寻人,家丁护院黑漆漆一面墙似的堵在门口,他交涉了又交涉,对方仍不肯退步,反是步步紧逼。双方护卫在府前对峙,下一瞬似乎就要打起来了。
他捏了把汗。
谢怀琛面色铁青,他握紧腰侧的剑,道:“晚辈谢怀琛,深夜冒犯成平王府,事出紧急,刻不容缓,王爷既不出来相见,那便请恕怀琛无礼。”
他一挥手。
整装铁骑抖擞上前。
兵戈交加,生铁相撞,发出泠然玉碎的声音。
在这寂寂夜里,听得人心泛寒。
“小公爷……”管事吓得两腿发软,两股颤颤。
谢怀琛声音中透出几分坚决,强硬而又不容商量:“弟兄们,进去给我把人找出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谢家护院得令,齐刷刷上前。
宋家护卫见状,皆整矛相对。
双方剑拔弩张,眼见就要打起来。
成平王终于走了出来:“住手,都给我住手!”
相互拥簇的两路人马这才让开一条道,宋落青垂着头跟在父母身后,走出来见到谢怀琛的那一刹那,她便低垂下了头。
“谢贤侄,你这是做什么?”成平王问道。
谢怀琛道:“夜里贵府郡主从东三巷带走了一个人,我是来找人的,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宋落青,她心尖微微一颤。
她还没见过谢怀琛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成平王闻言,一笑:“小女生性顽皮,喜好结交好友,带个朋友回来莫不是也犯着贤侄了?”
成平王最近很恼火,北地羯族履犯边疆,南方羌族等也履犯边境,皇上正在想办法治这些边野蛮族。成平王的意思是我朝休战多年,内事清平,攘外无需动用武力,加以施恩,笼络为上策;镇国公却一再跟他唱反调,力谏皇帝出兵镇压。
成平王和镇国公当年领兵勤王,镇国公无论在战术或是勇猛上,都压成平王一头,皇帝委以重兵。多年来,王朝的兵权几乎都在镇国公的掌控之中。为了分散镇国公手中的兵力,他同部下迂回了数年,这才在前年利用兵权改革的机会将镇国公手中的兵一分为三,打破他多年来在朝中独大的局面。
如今他提出武力镇压边境蛮夷,若他提出带兵出征,届时兵权则又重回镇国公的手中。
谢允川这个小老儿,就是个兵痴,哪里能打架他比谁都跑得快。薅兵将他也总是冲在最前头。
谁不知道,有了兵就有了盾,有了盾就后事无忧。
他白日里为对付谢允川伤神上火,晚上还要为了他的小崽子觉都睡不好,说话间不由有了愠怒。
谢怀琛道:“既是结交,为何不正儿八经下帖子邀请,反要趁其不备将人掳走?”
宋落青的眼神慌乱了一下。
“掳走?”成平王懵了一瞬,“贤侄这话什么意思?”
谢怀琛道:“什么意思?王爷不妨问问宋落青。”
宋落青肩头一颤。
“落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落青脸色白得仿佛水鬼,她心一横,事到如今,反正没有退路,只能咬定自己不知道此事。
她轻咬了下唇,颤着声音,眼泪簌簌往下落:“怀琛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也不能冤枉我啊。今日我从陶然庄回来就睡下了,哪有见过什么人?”
她哭得伤心极了,仿佛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成平王老年得女,平常溺爱有加,捧在手心都怕飞了,见她哭啼委屈,更是不舍。
“够了,谢贤侄,我和你父亲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今日你无礼冒犯我王府上下,我不跟你计较。你冤枉我女儿掳人,我也不跟你计较,你立马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别怪我不顾旧情。”成平王冷声道。
宋落青哭哭啼啼地说道:“父亲,你别生气,是怀琛哥哥误会了我。”
谢怀琛冷眼扫了她一下,她顿时心下一虚,顿了顿。
“既然郡主不肯说实话,那便别怪在下无礼了。”他利落地拔剑,径直朝前走。
成平王怒得不轻,朝堂之上,他拿谢允川那头犟牛没办法,回到自己的地盘,还要被小犟牛针对,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
他道:“听我命令,众护院守好府门,若有人硬闯府宅,一律拿下。”
“王爷,今日我要带走那人,一人阻拦,我杀一人,百人阻拦,我弑百人。”他拔出剑,步步逼近成平王府门口。
双眼通红,浸满愤怒,令他的瞳孔清明无比。
令人看了胆战心惊。
宋落青吓傻了,她没见过如此可怕的谢怀琛,她毫不怀疑他会将剑捅进自己的身体。
她没想到谢怀琛竟真的敢硬闯王府,她以为他顶多虚张声势来诈她一诈。
要是他知道陆晚晚出事了会怎么办?
会不会大开杀戒?
她挽着母亲的手臂,连连退了两步。
谢怀琛已走上台阶,身后护院如云,簇拥着他一步步拾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