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德抬手一揖:“世子,前些日子有细作混入京城,蒙上蔽下,经过我们日夜追查,得知她此时就潜伏在贵府。”
谢怀琛挑眉笑笑:“将军说笑了,镇国公府防守紧密,别说细作,就算苍蝇也飞不进来一只。”
“是个戎族女子,一个多月前混入京城,随身未带有通关文牒,审问再三她始终三缄其口,审讯了好几日她才招认罪行。”赵世德不紧不慢地说道。
顿了顿,他又拿出一张文书,出示给谢怀琛看:“这是上月刑部审理的案卷,她已按押招供。”
“既然是押进大牢的细作,那她为何又会在我府上?”
赵世德道:“刑部已按律法处置,却不知她如何逃出生天,竟然又潜进国公府。”
谢怀琛冷哼一声:“将军是说镇国公府窝藏细作?”
“国公爷和夫人不在府中,世子爷阅历尚浅,一时为细作所惑,受其蒙蔽,谈不上窝藏细作。”赵世德面不改色,说罢,他高声道:“细作入大成,为了朝局安定,世子,得罪了。”
挥挥手,他示意兵将进门去搜。
谢怀琛回身,抽出一把刀横于胸前,他道:“将军,我父征战数年,这里是圣上御笔钦赐一等忠勇镇国公府,你一句窝藏细作便敢带兵私闯,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将军今日若要到我府上拿人,除非有圣上堪合文印,否则莫怪我以私闯家宅之名处置诸位。”
他掷地有声,不容人侵犯。
说罢,他吩咐护院:“守好家门,若有人胆敢私闯,就地正法。”
他抬眸扫了赵世德一眼:“今日除非有圣上明旨,否则谁要从我府上提人,就从我谢家儿郎的身体上踏过去。”
赵世德鹰隼般的眼神在谢怀琛身上扫了一圈,问道:“世子又何必与我为难?”
谢怀琛道:“是我与将军为难还是将军与我为难?”
赵世德见他态度强硬,终是不甘地朝府内瞥了瞥,道:“既是如此,我现在就进宫面圣。只是府上的女细作,还请世子爷看好,莫要她长翅膀飞走了。”
谢怀琛收起刀,笑道:“但请将军放心,只要谢家护院在,别说一个人,就算是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赵世德转身整队,退出檐阶之下,吩咐兵将:“细作潜入国公府,你们在此保护世子爷和少夫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可疑人员出入。”
谢怀琛未置一词,转身回府。
“他这是要软禁咱们?”陆晚晚说。
谢怀琛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随他去吧,覃尹辉这会儿狗急跳墙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陆晚晚想到:“如果把人交到他们手上,恐怕不出一时半刻她就会没命。但涟音没有身份文牒,又的确形迹可疑。”
“所以,现在要将她送去见皇上。”谢怀琛道:“她答应过,见了皇上就交代实情。”
“可是赵世德的人堵在门口。”随即,她想起饭后谢怀琛写给宋见青的那封信:“你找了郡主帮忙?”
谢怀琛笑笑,笑容倜傥:“等着吧,覃尹辉已经穷途末路。”
陆晚晚勾起嘴角:“你真厉害。”
两人正走着,涟音迎面走来,她听说有人来抓她,坐立不安,还是决定出来看看。
陆晚晚走在谢怀琛身侧,高贵而又温柔地笑着,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是如此美丽、高雅、淡然。
当初在集市第一眼看到陆晚晚,她就觉得这个女子绽开的笑容是那般迷人。
而她的笑都源于她身侧的那个男子。
他长得很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阿爹常说中原男人是浑身羸弱的书生气,可她觉得他清浅的眉眼里藏有山河万卷。
只可惜,他的眼睛没生在自己身上,他的眸光永远停留在身侧那女子身上。
她明媚的眸子里,全被他们的一双倩影铺满。
明明应该爽朗的她,此刻眼底全是阴郁。
她说不上自己是嫉妒还是羡慕。
她站在月门外,没继续往前走。
谢怀琛和陆晚晚都看到她了,双双走过来。
“涟音。”陆晚晚喊她的名字。
她轻抬了下头,目光停留在眼前女子的身上,她问:“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晚晚实话实说:“麻烦算不上,只是有点棘手。”
涟音没接话,低头把玩着拇指上套着的一枚扳指。
陆晚晚说:“你回去收拾一下,晚点我送你去另一个地方。”
“去哪里?”
“见皇上。”
她吩咐揽秋给涟音换了身国公府丫鬟的衣裳,又命人备马车。
月绣不解,这会儿就算有马车也出不去,赵世德的人在门口候着。
陆晚晚不让她管。
半个时辰过后,涟音换好衣裳来找她。
陆晚晚告诉她:“等会儿你就假装是国公府的丫鬟,跟我一起出去。”
涟音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晚晚,她极其好看,面容被灯光镀上了金边,使她清冷的眉眼,有了几分温柔。
“听明白了吗?”她又问了遍。
收回思绪,涟音点了下头。
陆晚晚再三确认细节,谢怀琛笑她太紧张,给她端了茶,让她喝了几口。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桂嬷嬷慌里慌张地来了。
她疾步匆匆。
门口赵世德的人听说她是郡主府的人,根本不敢拦她。
桂嬷嬷来接陆晚晚,涟音和月绣假装她的丫鬟,跟在身后。
到了国公府门前,赵世德的侍卫不许她们走:“赵将军有令,世子妃不得随意出入。”
“怎么?你想拦我?”陆晚晚诧异问他。
侍卫道:“小的不敢,只是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世子妃不要为难。”
“昌平郡主身患重疾,命悬一线要见我,若她有何差错,责任你担?”陆晚晚幽幽眉目似笑非笑。
她这模样,又平添几分凌厉。
身后的桂嬷嬷神色焦急道:“你们若不放心,派几个人跟着,看我们究竟是去郡主府不是?”
他想了一瞬,上峰的命令他不敢不从,昌平郡主他也不敢得罪,点了下头,同意这个方案。
月绣和桂嬷嬷上了郡主府的马车,陆晚晚和涟音独乘一车。
二人皆无话。
车里的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陆晚晚双手交叠,端端正正坐在车内。
涟音无聊得紧,开了窗,手脚利落地从路旁飞快掠过的树枝上摘了片叶子。
她将叶子凑在嘴边,口角拉起,绣口微吐,其声婉转悠扬,是陆晚晚从来没听过的长调,活泼欢快之余,韵味深长,云起雪飞,初若飘絮,后遂霏霏。
乐声在最紧要处戛然而止,陆晚晚如惊了美梦般怅然若失,下意识转头看向身侧的人。
记忆中一直将自己绷得紧巴巴的少女扬了扬破碎的叶子:“喏,破了。”
陆晚晚叹说:“真可惜,你吹得很好听。”
涟音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们那的人从小就会这个。”
陆晚晚以前觉得这少女对她有莫名的敌意,突然见她这么羞怯说话,有瞬间的怔愣。
她说:“戎族女子都多才多艺。”
她在北地待过很多年,安州作为与戎族相接的边境之地,有很多戎族人往来,她见过不少,戎族女子都热情大方,爱笑则笑,当哭则哭,就连想打哈欠都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听她赞美自己的部落,涟音有了几分自豪:“我阿姐比我更厉害,阿娘从小教她琴棋书画,她还会弹琵琶。”
话语间尽是对她阿姐的歆羡:“我就不成了,什么都学不会,三弦琴都拉得一塌糊涂。”
“你阿姐的功夫肯定不如你。”
涟音自豪道:“那当然,很多戎族男儿的功夫都比不上我。我的马上功夫是阿爹亲自教的。”
陆晚晚抿唇笑笑。
“你不信吗?”涟音侧头看她。
陆晚晚摇头:“我信,看到你就知道你阿爹肯定也是一代英豪。”
涟音说:“那是当然,我阿爹是戎族最英勇的男儿,以后……”
话及此处,她意识到什么不对,闭嘴不再说了话。
她偏过头看着陆晚晚,她的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容,很浅,却爽朗极了,得逞似的。
涟音意识到自己上了她的当,差点将所知全盘托出,她嘟囔:“好险。”
陆晚晚还要再说什么,一支黑黢黢的箭破壁而来。涟音大惊,一下子扑到了对面的陆晚晚身上:“小心!”